冥冥之中,桃花朵朵(111)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轻衣,别再管我了。走罢。”
我更怒,“什么叫不管,为什么你不信我?你我从小在一起,你有什么事不能和我说?”
“你帮不了我。谁也帮不了我。”她凝目望着我。
“谁说帮不了,你连行会的事都能忘,还是我替你想着。”我道。
她的眼神忽然变了变,我像是戳中了她的痛处,她的脸陡然变得难看起来,她厉声吼道:“你滚!”
我头也不回地离开亭。
方才还疼的左肩,倏忽间也不痛了。路过小径尽头处,那两个丫头惊疑地看着我,连声叫我,我也顾不上了,只管一个劲儿往前走,模糊间,听见身后有人窃窃道,“那是白大人么”,“白大人好像,在哭?”
哭个屁。我刚刚骨折复位,那是欢喜的泪。
我在公主府走了很久,却还找不到门出去,我第一次感到公主府原来也很大。
眼前的路有一点熟悉,再眨了眨眼,眼眶透亮了,我才发现不知不觉间我走到暗牢前来了。
鬼使神差地,我又上前了两步。接着,我义无反顾地朝暗牢内走去。
我也不懂我为什么想去看看冥辛。
兴许是风水轮流转,我一个上来治病的最后也被打了,同病相怜,看看病友互相鼓励。
又兴许是冥辛是个落难美人,走都走到了,不看白不看,看看美人以作慰藉。
又兴许是她阶下为囚,同样落魄。
总之,我没想明白,也懒得想明白,我一径已到了那间牢门口。
“你这样常来看我,你们公主知道吗?”冥辛道。
我方才下来时,冥辛朝脚步声的方向猛地投来一瞥,见是我,又垂了眼扭过头去,神情恹恹的。
“让你失望了,不是公主亲临。”我道。她这副了无生趣的模样让我十分怀疑她是太久没被打不习惯了。
“你今日又要来同我讲什么尚国文化,请罢?”她拍了拍她身旁的地,头也不抬地道。
我觉得我在她眼中的定位似乎不太对劲,像个烦人的兜售物品的无耻尖商,甚至也可以是个居心不轨的传教人。
“你咋知道不是公主让我来给你下毒,送你最后一程的。”为了找回点排场,我故意放了狠话。
冥辛一挑嘴角,“她要杀我,一定是她自己来。”
我都不忍心告诉她,公主现在转移注意力,一心扑在当十钱上,真的没空管你一个过气大将军的事。
算了,我今日自己不顺,不必要拉着她同我共沉沦,就让她还留一个“自己很重要”的幻象罢。
我在她身边坐下。
半晌后,“你们尚国的故事已经被你说见底了?”冥辛斜觑道。
我坐下后迟迟没有开口说一句。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之前过来,或是治伤或是心怀异心,想套点情报,如今是懒得费劲,什么念想也没有了。
我随意道:“尚国还有礼尚往来一说,今日该你讲讲婺国我听听。”终归两人坐着不说话也挺怪的,而我今日也实在不想说话。
冥辛轻笑:“一个南蛮之地,有什么好讲。”
我想了想,“听说你有两条蛇,是叫鬼蛇?它们真有神力?”
“一条。”
“什么?”
“只有一条鬼蛇。曾经有两条,不过它们自相残杀,只剩下一条了。”冥辛平淡道。
我略感惊诧,“鬼蛇不是你们的圣物吗,怎么不好好供奉着,反而还死了一条?”
“圣物……”冥辛口中品吟着这个词,倏忽笑了一声,“就不知道谁是圣物了。”语气中有几分自嘲。
我眼见她面色一点一点沉郁下去,目光越来越冷淡,望向前方虚空中一个瞧不见的某物。
这副不共戴天之仇的模样,难道是在盘算着,鬼蛇?可她不是鬼主么,我不禁问道:“你当初是怎么当上鬼主的?”
“蛇选的,跟我没什么关系。”她硬梆梆道,像个冰雹子砸来,敲我一个哆嗦。她似乎不想多说鬼蛇的事。
我悄悄瞥去,见她已收了尖刃的目光,正后仰着头抵在墙上,连呼吸也粗重了一些。好像方才那一番莫名其妙的变脸,耗费了她不少内力。
我望着她额前渗出的薄汗,不由想到,或许高高在上的鬼主之位,远比我所想得要复杂得多。光冲鬼蛇自相残杀的凶险程度,这鬼主就不是一般人能当的。连我眼前这位不一般的,似乎也对鬼蛇讳莫如深,只是想一想便疲惫如斯。
我不禁伸手抚在她背上,轻轻替她顺气。而等我反应过来时,冥辛已定定地看着我,而我在慌乱之际,仍对她留了一下心——她的呼吸平稳多了,她的双颊也平静了。
接着听她道:“你是对谁都这样,还是只对我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