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冥之中,桃花朵朵(125)
我一时也恍悟,汋萱是郡主,将来还将封王,我所问的本就是为君者的必修。事实上,对于像她们那样的人,名教与规则本就形同虚设,她们根本是定名制规的人,用以拘束庸庸众生。
只是,曾经我身边的一人,从来不似一位真正的君。
长久以来,我实在没有看清很多明显的道理。
气氛有些凝滞。
“所以,后来她功成名就,也不敢收我的银子,”汋萱执筷轻夹了一粒虾仁放入碗中,将话转了过去,“白大人,我这样不算仗势欺人,鱼肉百姓了罢?”汋萱笑眯眯看我。
我赶忙拍上:“郡主大人慧眼识珠,真是一段佳话啊!”
又缓和了下来。
我忽记起,听了半天余仙的故事,我竟还没说自己今晚要走的事,忙向汋萱提及。汋萱又问了几句身体无碍的话,并不多劝,替我吩咐下去,吃完了饭就派人送我回白府。
饭毕后,我与汋萱在檐下吹风。
已是快入夏的季节,今日却有些冷。
汋萱本来陪我在屋里坐,等消了食再送我回去。但我觉两个人坐在桌边,闷闷的,不如屋外开阔。于是汋萱便推我去了后檐一隅。
月色清明,清风徐来,檐下花香阵阵,实在很令人神清气爽。
我看向汋萱,她斜倚栏杆,微微仰头望月。我不由想起“濯濯如春月柳”一句,只觉愈发心清目澄起来。
“白大人,今夜月虽凄美,可也非生离死别,你这样看我,让我疑心白府并不似两条街外远。”汋萱忽开口。
我忙移开视线,“郡主大人看错了,我是在看你身后。”
“哦,那真抱歉,”汋萱退开一步,露出身后光秃秃的红柱,“想必白大人想替这柱子雕花,我便不打扰白大人。”说罢,汋萱侧身,朝屋里走去。
檐下便只剩了我一人。
我微微苦笑,若是放在从前,她这样走开,我是不是还要惊叹郡主大人也有如此羞怯的一面。
我抬头看月,月色凄清,如沉入秋水,我脑中忽闪过那日在水下的情景。
那日我虽受伤,但水下拖命时意识尚清,所以我知道那个救我的人就是我所想的人。汋萱并不屑于揽一个救人之名,而能让她甘愿说谎的,只有她的皇姊。
我不知她为何救了我,却不愿让我知道。或许,救我是出于她身为公主的一份爱护之心,而她已厌倦我对她的误会了,所以宁可瞒着我,省得我再跑去她面前纠缠。
我望着清月,只觉心中微凉。
白轻衣,你竟沦落至此,让她连救了你都怕让你知道。
我在檐下独自坐了半刻,丫鬟便推我进屋,说是马车已备好,可以出发了。
汋萱竟仍坐在屋里,她起身从丫鬟手里接过,推我到屋前马车旁。她从后面绕至我面前,微微侧身弯下腰来,我一惊:“郡主这是作甚?”
“你是被风吹昏了脑吗,自然是抱你上去。”汋萱平静道。
我忙晃手,“不必!岂敢!我自己能登上去。”
汋萱于是直起身,在一旁将我扶起。到了马前踏脚杌子前,我侧身向汋萱道:“这些时日多谢郡主大人照顾了。”
“不必。”汋萱简短道。
我上了车,车内已铺得厚厚实实,坐下躺下都十分软和,我自己的那床软垫软被也叠得齐齐整整地放在一边,令人颇觉熨帖。但在这股暖流之中,又有一股难抑的不安也随之涌上心头。马车将要转动,我忽喊了一声:“郡主。”
车妇在前头按了按辔。
车帘被撩开,“你落了东西?”汋萱登上车,在帘外半曲着。
她今日的碧衫微褪色,在月下尤显得皎洁。尊贵的郡主,与一袭洗旧的软衫,散发一种不拘俗名、不在此间的洒脱之感。
“不,没落下的,”我望着她,“只是有一句话想问郡主。”
汋萱回望我,静默地。
“那个人,果真是发了疯病才误刺了我吗?”我慢慢说道。
汋萱的眼睛微张大,却什么也没有,平淡得仿佛我不是问了她什么,而是同她说了句回见。
“白大人以为呢?”
汋萱轻扬嘴角,直盯盯看着我。见我不再说话,露出几分不耐,将手一放,在帘子垂落的间隙里一个旋身飞下马,落定,“启程罢。”
车轮又转动起来。而我心中的不安也渐渐停歇。有些东西我还是没有看错,汋萱是高傲的,无论如何,她不屑于做借刀杀人这样的事。
第五十八章
回府几日,我有一些后悔。我似乎不该回来得这样早。起码该等一等,等我被刺了一刀掉进湖里生死垂危一事消淡之后,再偷摸回来。当然生死垂危这个字不是我说的,是来我府上的诸位官员每人都必要提上一提的词,仿佛少了这个词便显不出她们的忧心关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