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冥之中,桃花朵朵(45)
这时,楼下忽然喧闹起来,本来也并不平静的喝彩声中又乒呤乓啷地加了些杂音。我往楼下一看,可不是么,几张桌椅都掀翻在地,汤汁茶水,菜叶红肉全扑在地上,几样圆饼似的甜糕还在骨溜溜打转,拥挤的人群中有三四个人窜来窜去,后面那个举着手大吼了一声:“看门的,把那小子给我抓住了!”
“是!”站在门外两个女子一跃而入,三两步把那个抱头乱窜的人逮了。
我在楼上兴奋道:“快看,楼下出事了,好像是抓贼。”我扭头让沅芷看,沅芷也正看着楼下。
“此人似是这茶楼的人。”沅芷道。
“难道他在茶食里放了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被人抓了?”我本人有些微洁癖,出去最怕这类,所以一见他腰间围着裙,一副茶博士装扮,我脑中第一个念头便是此。
楼下有一多半人从蹴球中移转了目光,看起了这边的热闹。方才那个举手大吼的人朝那男子骂道:“不知廉耻的东西,马老板破格招你个贱籍贱人做茶博士,我料你是祖坟上冒了青烟,总该能做点人事。你这破烂玩意儿倒好,不知恩图报反偷到家里头来了?把你的贱手伸出来!”
那男子已被捆成个粽子,哪里伸得出手来,只见他双膝一折,扑通跪倒,呜咽道:“周家姊姊,你饶了我这次罢,我就是头昏了昏,眼也花了花才拿了那袋子钱,真不是有心的,我…,对!我我昨日是多喝了两盅,今日才干出这糊涂事,周家姊姊,你可一定信我这次,我没有贼心的!”
那周姓女子终于看出来他此刻伸不出手,鞭子一扬,劈头盖脸抽了下去。地上男子立时一声猪叫,还没叫到最高峰,第二鞭又啪一声打下去。女子嗤了一声,轻蔑道:“谁准你叫我姊姊?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叫我姊姊?”
“周大人,周大人!您别再打了,再打下去我就要破相了!”男子将身体缩成一团,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直哭。
女子挥鞭又打了下去,打完这一鞭,她将手里的鞭子丢得老远,斜看男子:“呵,你不要以为我多稀罕打你,打你是脏了我的鞭,但我又不得不打你。第一是为你一身酒气竟敢为客人奉茶,第二是为你手脚龌龊,竟偷客人给的钱,最后是为你今日扰了在座贵人们的兴致。这惩罚想来还是太轻,这样罢,或许贵人们对你有些兴趣,也实在是你的荣幸了,”女子转身对满厅的人高声道,“今日本店出了这等没脸的事,扫了诸位的兴,周某实在惭愧。为表歉意,今日本店所有茶食一概免费…”
厅内瞬间爆发出阵阵欢呼,已经有人一串串地抢着报菜名。那女子笑着又道:“承蒙各位赏脸看得起我,周某还有一事,这边这个呢,我周某是无能为力了,若诸位有心,不妨替我教育,周某在此感激不尽。”
人群心领神会地哦~了一声,便陆续有几人摩拳擦掌地走了出来。
我在楼上看了全程,只觉这周姓女子行事果辣大胆,看似胡来,实则颇有心计。一开始我还当她怎么大咧咧地就抽了鞭子,旁边一桌桌的都是看茶吃点心的客人,岂不是搅了胃口,后来三鞭后,她句句在骂那男子,却也字字捧着客人,就算是头一次来的我,也被说得心飘了飘,最后又使出杀手锏,免单!就算刚刚对她挥鞭扰人一举有所不满,此刻也全数化作齑粉,她挥挥手便荡然无存了。
今日吃得盆满钵满的人,出去总会说起这里的事,她家茶楼的名声可不就更响了。我简直要怀疑那男子是她请的托,专门来做这场戏。
我问沅芷:“你觉得那女子如何?”
沅芷手抵着下颚,道:“不一般哪。”
我忽然有了些联想,低声道:“你不会是来茶楼找什么遗落在民间的国之栋梁罢?”
沅芷戳在桌上的手肘一歪,人向前冲了冲,她压着声笑,拿起桌上的筷子,掉个方向就敲在我额上,“阿轻,你太会想了。”
我正欲反驳,楼下又响起一阵骚动,接着是那男子的声音,似要冲破房顶——“周岳你不要欺人太甚!!”他脸上油腻腻地挂着菜汤,身上红一块青一块的。
姓周的女子正拿着茶壶在人群中走动,替客人添茶,听了这话,看也不看一眼,道:“不要不知好歹,能蒙贵人们调/教是你的福。”
那男子大叫:“老子不干了!!快放开我!你少得意了,别以为全淮县只有你一家茶楼,老子有本事有手艺,何愁找不到地儿,老子不干了!”
“哦,我倒想看看,哪里会要你?”二楼的雅间中忽然传出声音,那间一直垂着帷帐,此刻里面的人将帷帐一掀,走了出来。此人着一身绿衣。声音,总觉得有些耳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