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冥之中,桃花朵朵(7)
小倌从汋萱怀里脱出,向前一步,尖声骂道:“笨东西,你看不出这是谁吗?什么大厅,谁坐大厅,还不快引我们去最好的阁子。”虽说阁子的确比大厅要好,清静,也干净些,但这小倌也太狐假虎威,令人厌憎。想到一会儿要和这么个人一同吃饭,我就有些败兴,便微微侧首看江,眼不见为净了。
“白大人意下如何?”
我没想到汋萱会问我,此人一向睥睨众生,目中无人,何时转了性,学会了让人。我诚惶诚恐道:“郡主大人决定就好。”
“那便要一间阁子罢。”
“好嘞,客官请随我来。”小二轻旋腰肢,转身引我们上了二楼。我观察她脚步轻盈,呼吸平缓,很不简单,忙活了大半天还有这份精神气,身体底子相当好,我在后头边走边下了诊断。走到了一间题着”竹之间”匾额的阁子前,小二停下来,道:“就是这里了,这间是咱们最好的一间,客官请进。若是一会需要人伺候,请按窗上挂着的小铃,马上就有人来。小的就先告退了。”说完,飞快转身离去。
我和汋萱进了里屋,方欲坐,只听汋萱说:“你就不要在这里了。”我一惊,回头见她正放下她的折扇,掀袍入坐,又拾起桌上的食单翻起来,一眼也不曾看身后的小倌。小倌呆了一呆,飞扑过来跪在汋萱脚边,抱住腿哭:“群主怎么舍得让慕儿离开,让慕儿在一旁伺候罢,慕儿一刻也不愿离开郡主。”
汋萱好像没听见一样,还翻着单子。
小倌抽噎得更厉害,嗫嗫道:“慕儿做错了什么,请郡主责罚,慕儿一定改,群主不要不理慕儿。”
汋萱终于开口,“滚。”虽只一字,语气却冷,小倌吓得忘了哭,连滚带爬地出去了。
我眼见门口消失的一溜烟儿,终于不解道:“他不是你新欢吗?”
汋萱道:“一个男倡罢了。”
我依然不解:“那也不必赶他出去罢?”
汋萱抬眼,叹一口气,“白大人真是不解风情,我这样做自然是为了白大人哪。”
我抖了抖身上的鸡皮,无语道:“这些话你还是留着跟你的新欢们说,我可受不起。不过他出去也好,他身上的香熏得我鼻子都钝了,影响吃饭。”
汋萱哈哈一笑,又低头翻食单,一副饶有兴趣的样子。
我则看起了雅间的陈设,刚刚在大厅匆匆而过,不曾细看,现在越看越看出问题。比如说那一只细脚伶仃的高几,明明是只香几,该摆一个小香炉,现在倒好,压着一个矮墩墩的盆栽,若是一株紫薇,分枝纤细,开深紫色的花,配纯白的盆底,兴许也好看,但现在却蹲着一颗硕大的球,还长着刺,粗粗笨笨的,像是异域的植物。再比如旁边的琴台,放着一张古琴,都还不错,但为何琴边栽了棵芭蕉,叶子大得跟个盆似的,遮住了半张琴,都说松下听琴,蕉下听雨,现在倒是被主人家弄了个移花接木。无论是香几盆栽,还是古琴芭蕉,都算雅物,只是这些东西排偶在一起,怎么看怎么怪,风雅没附庸成,反而出了洋相。
其实这些物件还可算作是我太挑剔,或是主人家别出心裁,但门口那两柄剑的摆放就不得不令人疑惑了。那两柄剑,一柄叫妫臾,一柄叫妘昔,是一对姊妹剑,源于上古传说,一对叫妫臾和妘昔的姊妹。她们一个是铸剑师,一个是剑客,都对剑情有独钟。她们的国家当时正与敌国交战,她二人原本隐居山林,此时也欲为国献力。姊妫臾铸了一把宝剑,而妹妘昔背上这把剑,奔赴战场。只是她们的国积弱太深,不久便全军覆没。消息一到,剑炉边便溅了一道残血,铸剑师自刎了。而那把遗在沙场浇灌了剑客一生热血的宝剑突然从尸骸中升起,直直飞向一座山。那山中的剑炉内,刚刚铸成的宝剑,淌过铸剑师的鲜血,也倏地飞出炉外。最后高山之巅,两柄剑并合在一起,剑声泠泠如泣如诉。
这便是姊妹双剑的由来。
只要是尚国人,一定知道这个传说。而我们也一定将姊妹双剑摆在一起,已成全二人的情意。姊妹双剑长得相似,只是在剑柄处镶的玉石,一柄碧绿,一柄冰蓝。但不知为何,雅间的两柄剑,却像是作对称之用,被分开挂在门两侧。
就不知画舫的主人是什么心思了。
我在心里评点完了装饰,觉肚中更饿,却见汋萱还在看单子,忍不住道:“这食单上是写了什么天机,让你如此投入。”
汋萱笑说:“这食单确实新鲜,我竟有很多没吃过。比如这道扶桑国的海葡萄,世上竟还有长在水下的葡萄吗,这个扶桑国你可听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