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冥之中,桃花朵朵(85)
丞相走后,圣上盛怒之下颁了几条未经群臣审议的法令,皆与提升男子身份有关,又一意孤行任命男子为宰相,也就是当今的裴相。
任命之日,裴相风风光光与圣上游了京城,百姓从此皆知尚国开天辟地有了个男相。几天后,便传来前丞相自刎的悲报。
前丞相终归对这条仁慈之下的性命没有一丝眷顾了。
前丞相的死,令群臣激愤,她们纷纷上奏让圣上收回之前的法令,罢免新任宰相。前丞相之死对圣上的打击颇大,朝也无心上,在寝殿日日消沉,宫人说曾听圣上对墙自言道,尚国的利剑断了,朕果真做错了吗。
半月后,百官再见到圣上时,都为那张清瘦显骨的圣容震惊,大伙谁也不敢再说,还是圣上自嘲道,若是她在,想必此刻该责朕荒废国事了罢。圣上金口玉言,却在那日连颁了数条废止令,至于裴丞相,圣上扫眼过去,丞相早已跪倒在地,乞求圣上即刻罢免自己,以平众怒。
群臣皆一愣,圣上亦微顿,沉思过后,圣上叹了一声,终于没有说什么。
从此,裴丞相的相位稳若磐石。前丞相之事成为禁忌。
也就冥辛这种外人敢肆无忌惮地讲出来,我不便与她多说,便道:“你别以为说自己不是婺国人,就能出得去。公主可没那么傻。“
“信不信由你,我也不指望它出去。”说罢,缓缓闭上眼,呼吸更沉了些,像是说得太多有些累了。我也无话要说,起身拿了药箱出了牢门。
本想去看公主,但坠露说公主审完人就进宫去了,现在还没回来,我略坐了坐就回去了。
几天来也没什么机会去公主府,因我大姑见我长了上进心,十分欣慰,遂叫我闲时就去族中医馆当值,将这颗摇摇欲坠仍不甚稳固的上进心趁此根植下来。
于是我这几日上午赶去太医院抓药配方子,下午跑医馆替人看诊,一直折腾到晚饭时才回府。一天下来,也无闲心再飞去公主府瞧她在做什么。
今日从宫里出来,我便坐着轿去城东的一间医馆。路上,我默念着上午配的一帖治“荨麻疹”的新方推敲,帘外却一直闹哄哄的,常有笑声传入。我掀帘而看,街上比往日喧闹不少,各色衣衫的人熙来攘往,挽着手结伴而行,仔细看,她们中的不少还垮着只竹篮。
轿子靠近时,我探出头笑问:“今日什么日子,这么热闹。”
那一位披明黄罗衫的姑娘转过头瞧我,温温柔柔笑了一笑,忽从篮中抓了把什么朝我丢了过来,我唬了一跳,忙向后一仰。她二位大笑起来,伸了手将我扶了扶。
“大人!发生什么事!”前头的轿妇急问。
“无事无事,你们走着。”我从座上拾起她方才扔的,乃是一颗炒黄豆。我这才记起今日是什么日子。
那二位姑娘一齐笑喊:“佛节万福!”
我趴在窗上举着豆子,笑回:“多谢多谢!来世也结缘!”
那二位咯咯地笑,一抹明黄一抹浅桃,渐渐走远溶入人群中。
我坐回座上,捏着那颗黄豆,心里明亮亮的。
四月初八,浴佛节。相传佛祖诞生在此日,不过尚国并不礼佛,佛节只是多一个让人结伴游行的节日罢了。这日,京城各处都会煮炒豆子,分给过往的路人,意在结来世的缘,谓之结缘豆。
不过像明黄罗衫的姑娘那般,上来就冲脸猛撒一把的,我还是头一次遇见。此遭劈头盖脸的缘分应当结得很牢实。我笑着将黄豆收入袖中。
到了城东医馆,我找了一处坐下。今日医馆除我以外,另有两位已先坐着了。医馆中并非只有白家的人,拜在白家名下的学徒也会来此见习。我从前极少来医馆,与她们不太相熟,彼此略点了头,便各做其事。她们中,一个埋头看书,一个埋头捣药。咚咚咚捣成一片。
一盏茶后,馆内依旧悄无声息。唯有咚咚咚。
我咳了声,轻问道:“上午可有人来?”
咚咚咚声止,但并不开口。
倒是对面放下书,抬头道:“回大人,并不曾。”
“噢。”
那人便又沉下头翻书去了。
捣药声又起。
又过了一盏茶。我在极有韵律的咚咚咚声中,昏昏欲沉,半梦半醒间忽咬了舌,我蓦地惊醒,抬头一看,仍是空旷厅堂无一人。耳边仍是咚咚咚声。究竟是什么蒲草韧茎,需捣这么久?我不禁默想。
我又咳了声,轻道:“今日是佛节,恐怕大伙儿都在庆节,不如今日就散了罢。”
才说完,捣药声骤停,书“啪”地合拢,两椅“呲”一声向后,两人整齐划一地作揖躬身道:“谢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