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来自山湖河海(8)
“忘了。”
顾蔚初搁下笔,平静地答道。
“啧,敢情你是太投入,废寝忘食。”
吐槽了一句,沈苕将手里的文件放下,跑镜子前面理了理头发,“走吧,晚上想去哪吃?”
“都可以。”
闻言,顾蔚初依旧在不紧不慢地将白天的画作挨个保存。
直到现在,她都没感受到饥饿,态度自然也不会太积极。
“哎对,”换鞋时,沈苕突然想到一事,抬头看向客厅里的大鱼缸,“我明儿一早走,你打算啥时候把它放生?”
她的意思是,自己还可以当一回免费劳动力。
未曾想,顾蔚初没有表态,“等会再说吧。”
“行。”
……
两人去附近撸串。
“要我说,天天追求格调有什么意思,哪有想吃啥就吃啥来的痛快。”
沈苕点了一大堆,此时正抓着鸡翅往嘴里塞,“我对所谓的美食不感兴趣,大排档就挺好。哎,服务员,再来一瓶啤酒。”
“你可别吃的太撑了,晚上走不动路。”顾蔚初见她一副胡吃海塞的模样,忍不住提醒道。
“嗐,我自有分寸。”
沈苕与她碰了一下杯,神秘一笑,“你真打算养鱼啦?”
“什么养鱼,听起来怪怪的。”
微微蹙眉,顾蔚初停顿片刻,“我还没想好。”
她确实有些纠结。更多的,是担心现在放生,让陆黎辞被人捉了去。
“昨天送给你那束雏菊,我见你把它们种到了门前院子里。”
沈苕不经意地挑起话头,“你家那么大,为什么不多放点动植物,现在这样多空啊,看上去还冷清。”
“我不喜欢。”
顾蔚初永远都是这句回答。
“为什么?”
换做常人,也会想追寻原因,更何况好奇心颇重的沈苕。
“当然,你不方便说就算了。”
这个问题,她问过好多遍,每次得到的都是差不多的答案。但还是好奇,才会不断追问。
“这与我小时候的经历有关。”
嘈杂的饭店内,顾蔚初难得升起一丝倾诉的欲望。
事情在她心里积压太久,加上陆黎辞的出现让她有些许动摇。现在,她更想听听好友的意见。
“以前,我在家里养了很多。兔子、鸡鸭、仓鼠……多到我数不过来。”
回想起过去,她的语气不免带有一丝追忆,“我是个很容易心软的人。说夸张点,越是无精打采、看着活不久了的小动物,我越想带回去好好照料。”
“看到它们健健康康的,我也会很高兴。那种感觉,比我自己生病痊愈了还激动。”
她的语气很柔软。
“嗯。”沈苕不住点头。她当然清楚顾蔚初是个什么样子的人,以前上学的时候,每个月的部分生活费都会拿出来匿名捐给保护动物的组织。
她调侃过几次,可见对方始终如一,没有一次间断过时,不免转化成佩服。
“……一年暑假,我的一个远房亲戚带着孩子来我家玩。那个小孩是我表弟,有非常严重的自闭症和狂躁症,平日里无法跟人沟通,求助了许多医生也不见好转。”
顾蔚初的语气低沉下来,掺杂了一丝难以掩盖的情绪波动,“我午休时,听到楼下一直传来砰砰的声音,还有几声断断续续的惨叫。”
“我无法形容那种叫声,但我只要想起来,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她摸了摸手臂,果不其然,多了许多冰凉的凸起。
“我走出房间,所看见的第一幕,就是他把我精心饲养的兔子狠狠摔在地上。”
旁边,还有被砸的稀巴烂的仓鼠,和剥了壳的乌龟,全部血肉模糊。
“我当时吓傻了,就那样眼睁睁地看他踩在兔子的尸体上,使劲跳了几下。血,无数细小的血流从地板缝里向我涌来。”
当时,她还不到十岁。
“我哭了。我从来没有一刻那么伤心过,就是一种巨大的、不可违抗的无力感。”
“之前,我听过老师讲述的死亡。可那一刻,它就真真切切地在我眼皮子底下发生了。我不知道该如何阻止,满脸鲜血的小男孩在我看来就是个恶魔,我、我……”
她张了张口,有些说不下去。
“不是你的错。那种情况,换作我,也要崩溃。”沈苕体贴的递给她一张纸巾,拍了拍她纤瘦的肩膀,“没事,来,咱们喝酒。”
“我特别恨我自己。”
顾蔚初低下头,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如果我把它们带回家,却不能给它们安全,那就是一种不负责,完完全全的不负责任。”
一时间,沈苕不知该如何安慰,只得听她继续往下说:
“虽说事后父母一直跟我强调,他们不该出去那一小会,并且给我找了个心理医生开导。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