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剑向燕京(61)
她从那个笑里看到了罪。
陈应槃的罪,她知罪,她想死。
心底还有那一丝良知,求着有人来杀了她。
可魏洛泱正是因为看到了那一丝仅存的良知,才下不去手。
她眼前闪过无数点点滴滴。
并肩作战、把酒言欢、相约同行。
她听到过去的陈应槃站在山顶的亭子上,望着山下的存安城,目光灼灼地说:“洛泱,我想做个好皇帝。”
而她回应道:
“你会的。”
“……呜。”
魏洛泱手上还是泄力了。
她最引以为豪的自制力在此时溃不成军,她呜呜地在陈应槃面前哭了起来,满脸的泪水。
陈应槃瞪大了眼。
除了魏洛泱自己,谁也不知道她是个爱哭的人,连陈应槃也是第一次见到魏洛泱哭。
所以她愣住了,她甚至不知所措,她不明白魏洛泱为什么要哭,只好用手替她抹掉眼泪,一边慌乱地说:“为什么哭?怎么了?是我做的太过分了?”
“我……我也不想这样,但是,对不起,你别哭了,好吗?”
可是泪水一旦决堤就难以停止,更何况是魏洛泱这般本就感性的人。
更何况她本就是因陈应槃而哭。
而此时笨手笨脚地安慰着她的陈应槃,又让她从中看到过去陈应槃的影子。
她安慰着,魏洛泱却反而哭得更厉害了。
她知道,如果陈应槃没有中毒,没有经历葬礼叛乱这一切的打击,也许她还会是个温柔的人。
就像现在这样笨手笨脚地安慰自己一样。
陈应槃小心翼翼地学着洛音桐将魏洛泱抱在怀里,她看得出魏洛泱喜欢洛音桐,所以她试图用洛音桐的方式去安慰魏洛泱。
魏洛泱却还是哭。
她哭不是因为悲伤或者痛苦,而是愧疚。
她恨自己为什么没能早点发现,她恨自己放任陈应槃走到如今这一步。
她恨自己如此无力,无数惨剧在她面前发生而她无计可施。
她挣脱开陈应槃的拥抱,打掉她擦掉她眼泪的手,放开了掐住陈应槃咽喉的手,她擦着眼泪,擦不干净,像血一样,她身上还有血腥味,那都是她的罪。
洗不干净,擦不干净,脱不干净。
魏洛泱哑着声音嘶吼了一声,那只手掐住了自己的咽喉。
“我该死。”
魏洛泱闭上眼。
她的手开始用力,比掐住陈应槃的力气要大太多了。
陈应槃吓坏了,抓着她的手腕就想让她松开。
她从来没想过魏洛泱竟是这样的人,她一直以为她冷漠,不管是生而冷漠还是过于感性而导致的冷漠,魏洛泱的冷漠都是毫无疑问的。
所以她喜欢看魏洛泱的因她而产生的情绪变化,越激烈越好,越激烈越能证明她被在乎着。
可她没想到魏洛泱并非冷漠,而是压抑着情绪。
当那些情绪爆发的那一刻,陈应槃无法招架。
她两只手扒着魏洛泱的手指,咬紧牙关才将魏洛泱的手从她自己的脖子上卸了下来。
手一放下来,魏洛泱的脖颈上便出现了几道触目惊心的淤青。
魏洛泱脸色青黑,她咳着,大口呼吸着氧气。
陈应槃双手紧紧攥着魏洛泱的手,她不知道能阻止多久,魏洛泱的力气比她大太多了。
魏洛泱缓了很久,眼泪都流干了,她才喘着粗气说:“我该死。”
“……我也该死。”陈应槃说,她抚摸着魏洛泱脖颈上留下的乌黑,心中竟是扭曲的快感,“我们都该死,我们一起死,好不好?”
魏洛泱摇摇头。
“你不该死。”她说,“都是我的错。”
“你在说什么傻话。”陈应槃好笑地说,“都是我把你逼到这个地步,都是做出的决定,又与你有什么关系?”
魏洛泱眼神恢复了一点清明,她拍开陈应槃抚摸着她脸颊的手,眼神很冷。
陈应槃眼神一暗,她的两只手绞在一起。
“陈应槃。”魏洛泱像是轻叹一般说,“是我的错,总有一天我会向你赎罪。”
她能感受到陈应槃每次抚摸着她的脸颊时,眼神中不加掩饰的狎昵气息。
而她感受到这种气息时,唯一能想到的人,只有洛音桐。
每当想到洛音桐,她就会冷静一些。
她该死,但至少,不是现在。
她至少想等到洛音桐有了自己的归宿,看到她平平安安地有了自己的家,然后她再去赎罪。
陈应槃知道魏洛泱为什么总是会拒绝自己的亲密接触,所以她苦笑道:“你真的很爱那个人。”
“我不配说爱。”
魏洛泱叹了一口气,努力抚平心中的情绪,只是这次她成功了。
“我只是觉得我至少现在还不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