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浮(197)
她抬头,问对面安静坐着的人:“身体怎么样,有好好做康复训练吗?”
陈燃注视了她几秒,随后别过头去,浅笑着,说:“当然。我不想因为您的原因,成为一个废人。”
喻兰舟脸上的血色在消褪,她点头,慢慢地问:“有什么需要我做或者弥补的吗?”
陈燃的脊背寻到倚靠,姿态闲散地翘起二郎腿,表情中带着丝调侃般,又微朝前倾着身子,问她:“您现在,还有什么是我能够索取的吗?”
喻兰舟的脸更加僵硬。
是啊,现在的自己,还能供陈燃索取些什么呢。
微撇过头,自嘲般笑着,说:“那就欠着,我这条命,你随时取,好不好。”
陈燃难以抑制地鼻酸,她重新向后倚靠着,挑眉眨眼,缓解着因喻兰舟的话而起的情绪,随后,她摇头,说:“不好。我不想同您,再有任何的纠缠。”
喻兰舟也眨眨眼,轻轻呼出一口气后,问:“那你为什么会忽然出现在海升,还那么巧‘救下我’?”
“那天是有事来找您的。”
“什么事?”
陈燃的目光看向喻兰舟身旁的画筒卷轴,说:“也是我今天来的目的,上次我到到海升出差,顺带是想替新雪去取您的作品的。”
从陈燃口中吐出的“新雪”二字,令喻兰舟无端想起了陈燃曾叫自己“兰舟”,那时眼前的人,曾纠葛对她、缠着她唤“兰舟,舟舟”。
喻兰舟哑然。
陈燃接着说:“喻老师,我一直对您,是心有愧疚的。毕竟没有您,就没有现在的我。再加上我当初,确实是误以为您是Y,但真的有些遗憾,您不是。”
“Y那么重要吗?”
“您该知道的,十分重要。”陈燃的语气笃定,继而自顾自说着,“您知道我十八岁那年为什么突然偷亲您吗?因为我在你房里看见了一幅画。而Y的头像,也刚好是那幅画。所以我就以为……您是Y。是被我抽离成代表着希望和幸福的那个人。可是你不是。”
陈燃注视着她,说:“这是一种错位,喻老师。”
“错位?”
陈燃点头,“对,情感的错位。我本来喜欢的,就不会是对我冷漠的人。”
喻兰舟沉默着,思考了一阵儿,最终还是开口,目光看向别处,乞求一般,说:“陈燃,我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你曾经跟我说过,要我相信,你永远不会不爱我。”
陈燃看见了雪山为她融化。
喻兰舟眼里的高傲不再。
陈燃想:让喻兰舟流泪是犯罪啊。
她哭得未免也太漂亮了,眼下水盈盈像珠宝。
“喻阿姨。”她喊她。
“嗯?”喻兰舟应了这句出现频率不高的称呼。
“床上的话,不要信太深。”
说出这句话后,陈燃痛得像是心脏上在扎针,那些尖锐的针不是一下子就插满的,而是一根一根,从心脏最饱满的地方,插到最贫瘠的位置。
心脏被针包裹着,或者说是心脏包裹着针。
娇娇宝。好乖。
在这个时候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好乖。
我好喜欢你啊。
陈燃眨眨眼,吞下哽在喉头的泪,把它凝成薄冰,吐出冰冷的话:“一年而已,能有多爱?您之前也对我说过的,让我不要装深情,现在我没有装,为什么您反而还不信了呢?”
陈燃笑着问对方:“是因为看到原本对着您摇尾乞怜祈求获得一点关注的狗转身有了别的主人,被其她人关心、被其她人爱着,你心里不平衡了,是吗?后悔了,是吗?那您再去养一条新的狗去吧,我相信,会有很多人愿意的。”
“您反复地来找我,是想听到‘我的身体本能还爱着你’这样的话吗?我可以说给你听,但这个‘你’,不是您。说实话,濒临死亡的那一刻,我心内一阵后悔,后悔不该因为愧疚就去救您的。我脑海里最后想着的是:我还没有好好爱她。”
最后一句话,陈燃没有撒谎,只不过是模糊了人称代词的指向。
她还没有好好爱她。
没有好好爱喻兰舟。
喻兰舟竭力克制住情绪,好让自己不失控,就要说些什么时,陈燃的手机亮起消息提示。
她看过去,陈燃在用晏新雪的照片做着壁纸。
喻兰舟心中却总有一个强烈的直觉,她突兀地朝陈燃伸出手,说:“陈燃,给我看看你的手机。”
她知道,以前陈燃的钱包里,是会存放着自己的一张证件照的。
手机里也全都是自己的照片。
所以她想,不看陈燃撒谎的眼睛、不听陈燃撒谎的嘴,凭一次自己的直觉。
陈燃颤抖的手被安分地藏在桌下,她新换的手机里,确实是延续了过去的习惯,保存着喻兰舟的许多照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