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凡(111)
“你忘了你昨日与我说的那个地方?我们一定会在那里见,王家人都这样。”
于是她们现在躲在这里了。她不是不相信王子安,现在也没心情去想相信不相信的,她知道王子安一旦坚定了自己的意志就不会轻易改变,所以你现在在想什么?难道你要?
外面脚步声渐渐消失了,似乎一个人都没有,就在此刻,王子安起身走了出去。
“三姐。”王子焉站在数丈外,独自一个,好像刚才的脚步声都是幻觉,“听说你找我,我就立刻赶了过来。唯恐来得晚了,坏了三姐的事。”
王子安站在原地,背上挂着长刀。王子焉打量她,她也打量回去,“听说你来长安了,我就想着找你帮忙。你也知道,我和二哥现在,在东都惹了一身官司。”
“哦,那件事我也知道。想必都是误会,不知道二哥怎么样了?”
“他,他在里面呢,伤得严重。得请你——”
“自然,我安排车马,让二哥和三姐找个地方,好好休息,只要……”
王子焉拍了拍手,一群甲胄武士立刻从四下里冒出来,刀剑出鞘弓箭上弦。见状,她摇了摇头。
太急了。
“三姐,只要你把手里的两把刀都交出来,一切好说。如若不然——”
她怎么以前没有发现呢?当然,是不太好发现。如此桩桩件件都能解释了,从天都峰上开始,或者更早于那时,一切就改变了,王子焉就想好了,布局了,机关绊线全部准备好了。在金陵的时候她以为这姑娘依然是留在暗中观察的,不疾不徐的,谁知道行动的如此迅速——又或者,是李忻许了她什么高官厚禄,让她如此不耐?还想要刀,这刀到底有什么重要?
“我不给,你就要放箭射死我?不必说了,你不就是这么想的吗?”
王子焉笑起来,也许是为了壮胆,或者实在快乐,她不想知道。但突然之间,卢亟和白藏还有居觐从破庙里走了出来,尤其是卢亟,不但来者不善,更大吼一声:“王子焉!别痴心妄想!”
王子焉那双顾盼生姿的眼睛霎时瞪圆了,“三姐,你算计我!”
“算计你?”她看着王子焉咬牙切齿的样子,竟然觉得很快乐。王子焉被激怒,在那里骂了起来,威胁四人自己要放箭把她们射成刺猬,而卢亟自然骂了回去。她在一片嘈杂中把手放在长刀上,“卢亟,你别管。这是我和她的事,我家的事。”
她听卢亟的呼吸声都能听得出心上人并不同意,但是被白藏拉住了。
“子焉,你想要,你就来拿吧!”
说着,她将刀鞘向后一扔,双手握着长刀,往前冲去。
王子焉也大喝一声,一群甲士上前,一队人用盾牌将她护住,另一队人则在前方一跪,弓拉满,霎时漫天箭雨。王子安足下生风,踏着从小熟记梦中都在走的步法,身体旋转如舞蹈,手中长刀不似王正与居觐交锋时的不疾不徐,快如闪电一般竟然将所有的箭支全部挡开,砰砰砰砰飞入旁边的树上。见状,训练有素的甲士以六人一组,长短兵器搭配起来,自成阵法,向她围拢过去。
黑暗中被月光照得发亮的盾牌们看上去真像从颍川——哦不,从金陵开始——从王正的丧事至今这段日子里两位叔叔的重重要挟与压迫。她心里倍感愤怒,手上更下功力,向左奋力一挥,六个甲士拦腰受了一刀,铁甲开裂,人也飞了出去。
其余人等见状,更紧密地围上来,上来多少,她就打飞多少。大开大合,刀气所至如秋风扫落叶,无人能挡。众甲士见状惊恐,知道小队难敌,便一拥而上,一时间□□砍刀无不向前,几乎要把她围在中间,寒光凛凛,围堵重重。
所有人都想要从她这里获得什么。他们要夺走自己所爱的人事物,他们并不在乎自己怎么想,自己一再退让一再保守,结果这些人根本不值得,他们甚至为了得到想要的东西不惜撕碎自己。
撕碎?来啊!
她一个箭步冲上前去,直接投身敌军阵中,仿佛听见背后卢亟在呼喊,她却闭着上了眼睛。也许看得见会更安全,但是闭上眼她会更愤怒。只见她在乱军之中如翩然蝴蝶飞过树丛一样穿行,别说片叶,连头发丝也碰不着,但一袭白衣手握长刀又实实在在地是不可阻挡的杀戮之神,从左下往右上撩,又左上往右下劈,横一刀竖一刀,干脆利落的动作里全是阵阵杀意,连身后若有人赶上来就用刀柄直接顶回去的动作也充满了力量,这一捅愣隔着铠甲顶断了人家的骨头。
如此不过片刻的时间,人群哀嚎渐起,开始有人后退。她微微睁开眼,确定自己的确在走向王子焉的方向。那一瞥,她看见王子焉的表情死一般难看。为什么?她用百分之一的心神在想着,想着那张甜美的脸上以前常见的天真神情和直到现在才见识到的嚣张跋扈和狠毒——爷爷要她守护的家族到底是什么?是出生时无法选择只能与之共处的一群人?还是因为彼此之间有血缘关系就无条件支持自己的人?像白藏,家族是她自由不羁的基础,反正随时有家可回,随时可以飞出巢穴去;可对于自己,或者对于卢亟也是这样,家族更像是束缚的基础,永远对你有所指望,有所要求,哪管你自己想是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