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凡(21)
可首尾都不见,现在又担心些什么呢?从前都是有了什么,才有了与“什么”有关的这些那些,现在“什么”都还没有,除非————
不不,不能有那些除非。不需要有,没必要有,根本无关——她对自己说——你已经二十有八,犯不着,不应该。行走江湖,招惹是非——别人这么说她,她也这么嘲弄自己——或者按居觐也许也在做的那样,行侠仗义,十几年了她什么都做过,就是没有这样过。
她招蜂引蝶吗?也许吧。她不曾觉得。她也没有主动这样做过。她的心是宝贵的,和她的不羁旷达与一掷千金完全不同。何况居觐也许并非如此,不想如此,没必要如此。
那样好的人也许......
她从不认为自己坏,但似乎多少受到别人的影响,也不曾觉得自己多好。她觉得好的人不多,非常好的人寥寥,却觉得认识刚两个月的居觐可以算非常好。白日她和居觐说,恐怕无法在扬州找到朱威姝了,“实在是...不好意思。”
她是真心不好意思。居觐却说不碍事,“我本来就是下山来见见世面,时间很多,又不知道去哪里,跟着你是正好。”
并没有说出什么“倒是我该谢谢你”的话来,反而显得真诚实在。她还不懂那些人情世故,白藏想,妄谈圆滑,如清风一般。换做别人,她早就该怀疑此人别有所图,从一开始在山洞里时她也这么怀疑过,到牧护关之前她还怀疑着,现在竟然渐渐不想了。她想自己再是一眼看不穿什么藏在谁背后的阴谋,也能看得出谁有赤子之心,谁没有,谁是谁不是。
她能但她不在乎,就像居觐的不在乎。
想到这里,她翻个身,从平躺改为侧卧,望着对面的居觐。
算了。
真的就算了?
次日,二人准备去白家在庐州有往来的药铺看看有没有信来。连日劳累,这天便睡个懒觉,白藏直到日上三竿才醒,醒来发现室内昏暗,居觐正靠在窗沿儿上。从那姑娘的鼻梁眼角越过去,窗外的天空阴沉沉的,一片黑暗。
“下雨了?”她问,“昨个儿还好好的。”
“嗯,像是要下了。早上突然起的云。由东往西,可能很大。”
她看见居觐脸上竟然有喜色,懒洋洋地问:“你喜欢下雨?”
未等回答,轰隆一声,大雨如注。她看见居觐笑了,“是啊,我喜欢下雨,喜欢潮湿。”
她也笑了笑,说不好自己在为哪一部分高兴,“是啊,下雨好。但是,咱们要出门,这么大的雨,可得等一等了。”
哪知道居觐竟然立刻从桌上的食盒里翻出两个烧饼,“吃不吃?”
她笑出声来,“合着你早就准备好了,等着大雨下一阵?”
哪知道被她言中,大雨过完下小雨,淅淅沥沥没个完,两人找店家借了伞,便准备去药铺。从住处到那药铺,大路一条小路一条,大路上已经全是稀泥水洼,二人遂撑着伞走小路。前无人,后无人,白墙上点点青苔,安静极了。
但她听见脚步声,很轻但踏得扎实,用前脚掌甚至是脚尖在走的步子。是个练家子,轻功还很不错。但在这仅容二人错身的小巷里,后面有人急匆匆地赶过来,始终叫人起疑。
她瞟了一眼居觐,居觐似乎没什么反应。居觐耳力之好乃是她近年所见最强之人,她都听见了,居觐肯定也听见了,甚至更详细——路过一个十字路口,脚步声转向了右边的岔路。走远了,但没消失。
两人依然往前走着,不紧不慢。她迟疑着要不要去拿背后的九节鞭,因为前面还有一个十字路口。
脚步声又从右边传回来了,近了,越来越近,甚至走得很快。
就在她们走到路口的当刻,一个头戴斗笠身着蓑衣的身影从右边跳出,霎时挡在二人中间。体高身壮的,像铁门似的堵住去路。
但白藏作出的反应不是甩出兵器,而是阻止居觐拔剑。居觐速度太快,她甚至来不及摁住剑柄,只能勉强拉住居觐的小臂。“别!”
居觐愣愣地望着她。
而眼前的人抬头看了一眼白藏,眉清目秀正是她熟悉的样子。
“承瀛拜见师叔!”
居觐那握剑的手缓缓撒了劲儿。
“原来师伯是找师叔祖,来晚了一步啊!”
黄昏时分,雨势已收。居白二人果然是被人劫了,一劫就劫到庐州最好的酒楼来,那“劫匪”姓骆名承瀛,乃是白藏师弟、现任掌门李毓的大弟子。居觐望着骆承瀛细眉毛深眼窝,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举手投足都显得亲切——或者是因为他是白藏的师侄,就觉得亲切?她难以分辨自己的情绪,面对着满桌子菜和两个把酒言欢的人,她也被气氛传染,不想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