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凡(5)
白藏笑了:“随意翻书?取名字也这样随意?”
“师尊说,名字不过给人叫的,寓意吉祥,也挡不了名字的主人作孽遭报应;听来卑贱,也不碍着真正敢为敢当的人大富大贵,不过一个名字罢了。”居觐道,没抬头,声音也谈不上抗议,只是陈述事实,专注于观察鱼烤得怎么样。
说得在理,白藏想,只是凡人一般不这么想。她身体上感觉舒服了些,就开始不着边际地思考居觐的师尊给她取名字的时候是不是在看哪朝的史书,否则为何取这样的名字?不防居觐忽然愣愣地开口问道:“你呢,你叫什么?”
白藏一愣,恍然发现这是居觐救自己以来,第一次问这个问题。照以前,她和居觐应该算有救命之恩,却至今才算是相识。
“我叫白藏。”
“白——藏。”居觐轻轻重复她的名字,仿佛是在念什么成仙的咒语。
“白色的白,经藏的藏。”白藏的声音也随之变轻。
“那你……”居觐望了一眼忽然温柔的白藏,好像是被声音所吸引,好像这声音是咒语,白藏是妖精——刹那后又转过头望着火,倒像在是躲什么。
“嗯?”白藏不解,奈何不能动弹。
“你是何方人士、师承何人呢?”
白藏由是知道——哪怕暂时还不敢说确信——居觐的确对山下的红尘俗世,可谓一无所知了。
“我是太原府白家的女儿,家父白渊,家学倒不是武学,还是医家居多;若论武功,我师承无极派前任掌门何君盛,也是师傅座下的大弟子。”
居觐听完,只是“嗯”了一声。白藏以为她是无所了解,正要解释一番,又不知道如何避免吹嘘,居觐却又问了一句:“既然是前任掌门的大弟子,那你就是现任掌门咯?”
白藏一愣,没想到居觐还能抓住这一点,差点要结巴,“不、我不是,现任掌门是我师弟李毓。”又准备倒出一车话来解释为何,没想到居觐又不再问了,一心烤鱼。她看着居觐的背影,认真地想,这姑娘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呢?亦或知道些什么,又知道了多少?
她到底是为了什么?
不等她想明白,居觐转了过来,“吃鱼。”她只好又应好、又感谢、又被伺候着吃鱼。居觐不再接着问,只是说这鱼如何、因为二人在洞中遮风避雨所以不能做熏鱼要不然可以有多好吃,她便骑驴下坡,顺着居觐的话问这问那,问熏鱼的手段,使用的松柏,熏制的时间,等等。末了,当她的手上只剩下一串鱼骨时,她已有一个深刻的感悟:她再是喜欢浪迹天涯,四体虽勤、五谷虽分,上略知天文历书,下略知山川地理,也是世家小姐,始终十指不沾阳春水;而居觐,至少从现在看来,知道许多自己不知道的东西,善于许多自己不善于甚至压根没想过去学的东西。
两人凑巧了在这洞里,真真不知道是何种际遇。恰如——
外面一声响雷,白藏立刻往洞外看去,见一片艳阳天,顷刻下起雨来;居觐倒面不改色也没回头看,只是淡然说了一句,“啊,这片云终于下下雨来了。”然后接过白藏手里的鱼骨串,拿去处理。
白藏忽然觉得自己过往的人生也许一直是待在洞里的{5}。
后来白藏想起来梳洗,却依然疼痛不已,居觐于是照顾她起立梳洗。她心中愧疚日增,同时觉得奇怪——何以并无外伤,移动却如此困难?又过了两日,身体渐渐好起来,便坐起打坐调息。调息结束,发现居觐正坐在一边看着她——也盘着腿,双手放在膝盖上,直挺着背,好像一只因好奇而观察人类、且无所畏惧的小兽。
就这么静静坐着不动,那双眼睛简直像漫漫星夜一样平静。
“你好些了吗?”居然开口说人话了。
“好一些,只是还是很难运气,一点点来吧。”
“那天......”
“嗯?”
“你为何会被人追杀?那些人是谁?”
白藏长叹一口气,“我也不知道。”
“哦。”居觐问完,似乎不觉得这是没用的答案,接受了就不再追问。白藏虽然谈不上疑,但也不能全信,反倒有了借此试探的心,于是解释道:“我这个人,照一般百姓说来,叫‘好管闲事’。那日我路过铁牛镇,见到有一群穿着青衣的怪人正在追杀一个带着家眷的男子,从镇子这头跑到那头。我问酒肆的老板,老板说是本镇上铁牛门的牛镇东一家子,手里还拿着他们家的传家宝,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素来不插手江湖上的冤家仇杀,但欺辱人家的妻子儿女,我就不能见死不救了。”
“你和他们打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