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凡(71)
直到距离小木屋还有三丈左右时,她才知道二人果然是上当了——木屋的墙板霎时破碎,化作几块巨大的碎片朝二人袭来,速度之快,逼得她扭身躲避时几乎扭伤了腰。
她躲开,白藏却似乎没有要躲的意思,挥舞手中的九节鞭,轻易将木板斩碎,直扑那后面的矮壮男子,毫无畏惧。
男子戴着黑色面具,身着青衣。居觐一看就想起在终南山救白藏时的画面,同样的青衣人,同样飞舞的九节鞭,同样出招时盛气凌人的白藏。然而,当时白藏属于中毒状态,应付那两人尚算勉强;现在的白藏好了许多,虽然不能发挥全部实力,却有哀兵必胜的气势,理应更强——可对阵这男子,竟然丝毫不占优势,每一招都有落于下风的倾向。
那男子手里本没有拿任何兵器,先是虚空中对着白藏呼呼几掌,将九节鞭扇了回去;接着便从旁边倒下的守卫手中凭空吸来两把砍刀,与白藏交手,左右开弓显然不是完全一样的招数,甚至不能说彼此有固定的配合,顷刻之间他出的左右手合计五十招里,居觐愣是看见左手重复了几招,与右手的全无重复的招数都配合良好,俨然变化无穷。
难道是王家的人?她一边往上冲一边想,剑锋就往男子的腰侧肋下撩去。结果男子看也不看,左手轻易变换了方向,手腕一转化解了她的攻击不说,还倒给她两下。她微微后退,知道这是师尊所说的那种极为危险的对手,那种于她而言,怎么也找不到弱点,无处不强的对手。
没有弱点,我要怎么对付他呢?她一边继续攻击对方的侧面,试图和白藏打配合,一边听见自己当年稚嫩的声音在提问。
没有弱点打哪儿都一样,你就打对方强的地方,这就是“妒”。
心中默念口诀,她一个闪身挡在白藏面前,右手上似有无尽剑意一般,每一招使得缠缠绵绵、拖泥带水,剑尖灵活如蛇,绕着对方的手腕或手臂内侧攻击。因为剑长,对方的反击全部被距离化解和绕开;即便对方时而能凭借速度和寸劲打到近身,她依然可以将剑身一回,轻轻挡开。
她感觉自己似乎抓住一点“妒”剑的要义了,那种师尊所说的缠绕不绝。可除此以外——
白藏的鞭头飞了过来,像一只随时准备咬人的毒蛇,而且咬不到誓不罢休。但同时她也听见了白藏的喘息声,沉重急促,可见怒火中烧。这样明显,想必对手也不会无视。对方还是一个气定神闲的对手,还没有找到弱点的对手,无懈可击的——
她一分心,对手立刻察觉,两手一甩,双刀一把对准自己飞来,另一把就飞向了白藏。这肯定是刚才那人的师傅,她想,也正是她在树林里遇到的飞镖的主人——距离太近,她避无可避,只能后退,一下子拉开很大的距离。最后勉强双手持剑才将将把刀挡开,而不是直接砍在脸上。
转头望去,那人逼开她们,回身进入小屋,片刻间不及她们跑上去,男子出来时已经带上了一根一人来高的短槊,双手一舞,平地生风,直奔白藏而去。
白藏一个人当然不能抵挡。她双足一蹬跃上去,没想到剑锋未及,先被气浪给撞回来。她自然感觉得出那不是单纯的风,而是注入了醇厚内力的劲。硬闯就要靠硬本事,那么......
就在白藏绕圈躲避男子的攻击、伺机来一招回马枪的时候,她从地上挑起一块石头,原地跳起就是一脚飞踹,果然差一点就要打近身。男子及时反应过来,短槊一劈,石头应声粉碎。
这还不算,她本以为自己找到了方法,没想到男子站定原地,持槊往地下一撩再凌空一扫,数块大石和天坠流星一样飞了过来。
白藏不算是特别在意自己的门派的人。她当年可以连掌门的位子都不要,可以说是对什么门派和地位最没有所求的人了。然而她会在意人,会在意朋友。她曾一度觉得李毓当掌门而自己跑掉了、有些不负责任,于是便转而关心李毓的收徒传业,作为一种补偿。后来有了骆承瀛,她感觉自己的责任已经不需要再尽。
然而现在。
她知道自己不能硬打,刚才尚且不能,何况现在。可是一想到骆承瀛年轻的脸甚至刚才为他瞑目时手上的血,她就悲从中来,她就血液沸腾。她知道心神不宁——无论是荡漾还是澎湃还是燃烧——都对克敌制胜没多少好处,尤其是对这样江湖上论实力必然数一数二的敌人,但她克制不了自己。她的鞭子就是她的心,她的鞭头所及便是她怒火的边界,她要让处处都燃烧起来,仇恨之火必须燎原。
那家伙可以拿着一根短槊把满地巨石都扔向居觐,可见功夫刚劲,自己正面绝不能克,这是理性;自己一定要取其项上人头,今天来了这里就是你死我活,这是感性。她趁对方扫石头的空儿,从背后飞出一击,按理不该,她是坦坦荡荡的人,可是她恨。而且似乎气性大了,经脉里的块垒淤塞有被冲掉一些的倾向。她于是越发纵容自己的气性,越打不到越是想打,越是在视野中寻找对方的一切弱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