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魄兰魂(19)
“就是不能再登台了,是吗?”沈墨兰的声音异常平静。
孟清如点头,泣不成声。沈墨兰却笑了,用没受伤的左手擦去她的泪水:“傻姑娘,哭什么。不能唱戏,我还能做别的。柳师姐说可以让我管账……”
“墨兰!”孟清如又惊又痛,“你怎么能这么冷静?那是你的梦想,你的事业!”
“梦想可以变,人活着就好。”沈墨兰轻声说,“清如,答应我,别去找周世昌报仇。”
“不可能!”孟清如猛地站起来,“他必须付出代价!”
“以暴制暴只会让仇恨永无止境。”沈墨兰拉住她,“我不想你变成和他一样的人。如果保护我要你堕入黑暗,那我们的爱还有什么意义?”
孟清如想反驳,却无言以对。
沈墨兰的宽容与大度让她自惭形秽,但心底的怒火却无法平息。
“至少让我通知巡捕房……”
“没用的。”沈墨兰摇头,“周家在法租界有人,巡捕不会为个戏子得罪他们。”
孟清如握紧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她前所未有地痛恨自己的无力。
曾经的孟家大小姐,如今连爱人都保护不了。
接下来的日子格外艰难。沈墨兰的右手需要定期换药,疼痛时常让她夜不能寐。孟清如寸步不离地照顾她,同时暗中筹划着反击。她写信给上海的朋友,请他们帮忙收集周家不法生意的证据;又通过林宛如联系了一位在报馆工作的同学,准备时机成熟时曝光。
“你在忙什么?”一天晚上,沈墨兰发现孟清如在整理一堆文件。
孟清如犹豫了一下,决定坦白:“我在查周家的走私证据。如果能证明他们违法,或许能逼周世昌收手。”
沈墨兰皱眉:“这太危险了!”
“比被打断手危险吗?”孟清如反问。
沈墨兰沉默了。片刻后,她轻声说:“至少答应我,不要单独行动。有任何计划都要和我商量。”
孟清如点头,俯身轻吻她的额头:“我答应你。”
随着调查深入,孟清如发现情况比她想象的更复杂。周家的走私网络不仅涉及普通商品,还有军火。更令人震惊的是,父亲的名字也出现在一些可疑文件上——原来孟家也参与了这些非法交易,难怪父亲急于与周家联姻。
“墨兰,你看这个。”一天下午,孟清如将一份文件递给正在练习左手写字的沈墨兰。
沈墨兰艰难地辨认着上面的字迹:“'孟氏纺织厂第三仓库特别货物清单'...这是?”
“我父亲的厂子被用来囤放走私军火。”孟清如声音颤抖,“难怪周家对纺织厂这么感兴趣……”
沈墨兰倒吸一口冷气:“这要是被查出来……”
“死刑。”孟清如冷冷地说,“走私军火是重罪。”
两人相对无言。
窗外,夏日的蝉鸣声格外刺耳。
“你打算怎么办?”沈墨兰最终问道。
孟清如痛苦地闭上眼睛:“我不知道。举报他们,我父亲可能会被判刑;不举报,他们还会继续祸害更多人……”
沈墨兰用左手轻轻抚摸她的脸颊:“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但记住,这不是你的错。你父亲和周家做了选择,后果该由他们承担,不是你。”
孟清如将脸埋进沈墨兰的掌心,汲取那一点温暖和力量。她想起小时候父亲教她写字的样子,想起他带她去纺织厂参观时的骄傲神情……那个她敬爱的父亲,什么时候变成了罪犯?
夜深人静时,孟清如悄悄起床,来到小院里。月光如水,照着她手中的文件——这是足够定罪的证据。她只需要将它交给报馆或警察……
“清如?”沈墨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披着单衣,右手还吊着绷带,“睡不着?”
孟清如慌忙擦去眼泪:“嗯。吵醒你了?”
沈墨兰摇摇头,在她身边坐下,看到了那些文件:“决定好了?”
“我不能包庇罪犯,即使那是我父亲。”孟清如哽咽道,“但想到他可能会……我就……”
沈墨兰将她揽入怀中,轻轻摇晃,像安慰一个受伤的孩子:“哭吧,哭出来会好受些。”
孟清如在她怀里放声痛哭,所有的矛盾、痛苦和委屈都化作泪水,浸湿了沈墨兰的衣襟。在这个温暖的怀抱里,她不再是那个坚强的孟大小姐,只是一个迷失了方向的女孩。
“明天,”哭过后,孟清如声音沙哑却坚定,“明天我去上海,把这些交给报馆。”
沈墨兰点点头:“我跟你一起去。”
“不行!你的手……”
“已经好多了。”沈墨兰坚持道,“我们说过,有任何计划都要一起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