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特兰蒂斯(75)
那个给她解释的人,最后说,你之所以觉得不刺激,是因为没有体验过完全的未知。你的生活和思维体系是完全理性的、循规蹈矩的、尽量可控的,所以你找不到这种在几乎不可控的边缘求富贵的快乐。“当然,你也不理解何为富贵。”
那人不在了,应该,她想,否则她很想这个时候告诉他,现在我知道“完全的未知”是什么样子了,那种我也无法找到数据、证据或任何信息来判断的事情,我站在一扇门前,考虑应该怎么看。
线索全断,她和玉子最后的线头是卢比西尼奥的诊所。
“进去吗?”玉子问。
Linda说:“等等,我听一听,有没有不正常的动静。别进去了危险。”然后把左耳贴在被太阳晒热的聚酯门板上。
之前,两人从梁文坚处出来,就到玛莲娜去,路上就通知了梁文坚的几个手下来见。玉子与她商量了怎么办,然后就传达给这几个手下。他们足够可靠,嘴严,效率也高,还聪明。玉子派他们分头去打听郑丹瑞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一有消息随时告诉她,遇事不要自作主张地行动。按照惯常的逻辑,他们先回到中心广场附近的贫民窟去打听。稍加询问,果然发现郑丹瑞此前在两个地方住过。玉子便指示他们去找房东,结果第一任房东之前意外身亡,如今是死无对证。第二任房东倒是还在,说郑丹瑞来时,只与另一个貌美艳丽的女子一道,还吵架来着。他们和房东比对了记忆图象,确认那女子就是如今米拉·卡尔德隆身边的张丽瑾。
不算什么新鲜消息,只是故事重述。对于Linda来说尤其是。玉子没有苛责手下人,毕竟这是常事,只安排他们继续去寻找郑丹瑞一行人的下落。以他或张丽瑾为线索,到周围去寻找那些出了名的对来往人群过目不忘的人,以及商家自己设置的摄像头可能留下的记录,看看能不能发现些别的。
但是如果有影像资料,不要看,只是悄悄复制回来,玉子和Linda亲自看。毕竟无论暴露给谁都不行,身边还是黑暗的森林。
她说是这么说,虽然玉子也认可没多问,但Linda还是觉得不够有效。这伙人负担着建造亚特兰蒂斯号的准备中最重要的任务,早就是老手了。除了那个女孩,其他的人,按照现在知道的两个名字来看,郑丹瑞和张丽瑾还有另一个男人,都三十多岁了,快要退休就等于充满了经验。想要抓住恐怕会非常难。脸不好找,身形也不一定,他们是健美,但孤儿城的大街上也有很多通过各种手段变得健美、或者至少看上去健美的人。从商家自己质量参差不齐的视频记录中恐怕很难一眼判断出来。
一眼不能,那就很多眼。她不怕浪费时间,她有的是时间,她只是怕在这场可能注定徒劳无功的寻找中,妻夫玉子被过早的耗光了耐心。毕竟她是她唯一的棋子。
手下人带回来非常长的视频,她说她来看,让玉子去休息。玉子拒绝,最后还是睡着了。她无心去欣赏玉子睡着的姿势像小孩,只是加快速度开始观看和比对。她可以做很快,但是那么快容易引人怀疑,只能等到夜深人静。
凌晨四点半的时候她发现了四个人的踪迹。和她前去木星基站寻找时获得的体貌信息一致,走路姿态也很相似。回转街的一个老旧得不能再老旧的模糊摄像头里,郑丹瑞带头,张丽瑾押后。只有半张美丽的脸露出来了,的确是一眼难忘的那样美。
身边的妻夫玉子动了动,于是她开始假寐。闭着眼思考来龙去脉,还是不能摸出头绪。有种种可能,可能都是,可能都不是。他们可能去了一家诊所,可能只是去问问,可能还做了别的,可能什么都没有。但她必须得去。而且只能她和玉子去。如果那四人真的投靠了什么人,那么她就更加要小心,否则打草惊蛇。
棋子有好处,也有坏处。
八点的时候她叫醒了玉子——不能再早了,她知道,所以还摆出了非常温柔的眼神和表情——哄着玉子起来,告诉她找到了一个线索。两人便一道吃了早餐,以出去玩为借口,往东北方慢慢悠悠地走。先是在集市瞎逛了一阵,又去喝了模仿都市圈的什么奇怪的泡泡饮料,然后才慢慢悠悠地往回转街来。上楼上得一层比一层快,直到卢比西尼奥的门口。
“有声响吗?”玉子悄声问。
Linda摇了摇头。玉子说:“那我来。”说着拿出一个杯垫大的圆盘贴在门上靠近电子门锁的位置。玉子一手扶着薄薄的圆盘,皱着眉头好像在深思。而Linda只是装作好奇地看着这落后十几年的开锁技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