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面(105)
要不是她还另有一根安全绳挂在窗外栏杆上,她已经摔死了。
这下,她只能启用备份计划,挂着安全绳走到作为备用逃跑路线的房间窗外,翻窗进去,躲过走廊上应该还没来的特高课的视线,从员工通道逃跑。结果正在她要进去的瞬间,房门突然开了。眼见进去只能面对一片无处可藏的空地,她猛地向后躲,人是躲开了,安全绳也没断,里面也只进来一对醉酒的男女,但未几特高课的人果然跟进来了,开始检查房间:她一动不敢动,就这样被困在了外面。
备份方案用完了,第一个是吊上去,第二个是走这里,现在全失效。那时候怎么不觉得两个方案都不可靠呢,她埋怨自己,怎么就没想到那绳子可以半路断掉呢?
幸好是站稳了挂好了安全绳才断的。
不管了——她脊背紧贴着墙壁,首先保证自己不被屋里的特高课们发现——现在怎么办?特高课往好了说会把不知道怎么会上得来的醉酒男女赶出去、自己也出去,那她还可以进房间去,避免在外面面临着掉下去的风险;可往坏了说按常规做法特高课应该派人来看守这房间,这就不好办了,她不能进去打晕了看守的人然后逃跑,因为:一则,看这样子走廊上肯定也全是人,她逃不掉;二则可能不止一个人,可能打不过;三则,一旦被人发现出了问题,密码本也会作废,整个任务就失败了。
真恨不得肋下生双翼,直接飞走,她想,蜡做的翅膀也成。
与此同时,裴清璋正在楼下的隔间里,面对着隔间墙壁监听隔壁众人在说什么。她听不懂日语,但又必须要速记,作为录音的备份——每次这样做的时候她都觉得不止一个备份,自己也算一个备份——只好用罗马拼音记下来听不懂的部分的发音,伺后再想办法翻回来。
幸好里面还有个翻译,有个她算是比较熟悉的翻译,能够帮上点忙,通过判断这个人的语气,她就能大概判断说话的日本人的意思——至少是倾向——不至于完全抓瞎。
光听这些76号的汉奸说话,除了阿谀奉承就是阿谀奉承。幸好里面的万小鹰,主要负责翻译中国人的奉承和日本人的客套、废话、指使和傲慢。她不知道在日本人或者会说日语的人看来万小鹰算不算翻译得好的,她觉得蛮好的,至少听万小鹰她就能基本明白,还能从一个人的嘴里判断出另外两个人的神情、态度、以及目的。就是不能判断出万小鹰的。
刚才在餐厅撞见万小鹰,给她吓一大跳,要不是有个心理准备,她都要结巴了。万小鹰见到她,还是端着一如既往的热情向她走来,握她的手,和她寒暄,问她怎么在这里。她搬出常规说辞说自己是过来找人——反正那些法国人,也的确会跑到这里吃饭,尴尬地碰头要怪就怪日本人和唐惠民,不选国际饭店偏偏选这里。
她问万小鹰为什么在这里,万小鹰倒是一点也不避讳,笑着用眼神指一指背后的日本人和唐惠民,说陪上司来宴客,“我吃都没得吃,一路只能说话。”那样子,就好像是和家里亲友出来吃饭、而万小鹰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一样。
裴清璋陪笑,然后告辞。虽然说今天的任务主要不是她来执行,她的主要目的是监视,记录他们说话的内容都是次要的,主要是一旦生变可以第一时间通知大家撤离,尤其是汤玉玮。
照以往,她该觉得这是危险的一线了,上去之前会再三考虑——哪怕没得考虑——而且会觉得其实有更好的人选、更好的方式,用自己来监听,真是一边监一边听,一个人干两份活的准资本家行为。这一次不同,这一次她没说什么就接受了,不为待遇不为安全性——她在这个位置还更加不安全——她为的是汤玉玮。
一旦生变,她第一个通知的人是酒店的服务生,但最终解救的目标是汤玉玮。
为了汤玉玮。
里面的众人开始喝酒了,尽是举杯劝酒的声音,她虽然还握着笔但不再记录,重新捡起脑海中的线头腹诽这一次的任务设计得有点天真。密码本要不要偷,要。但为什么不设一些更好的做法?比如说半路把箱子掉包了(“压根就没有这种可能!”),或者让酒店的工作人员混进去(“根本就不许人进去!”),非要让汤玉玮从员工通道的楼顶从上往下吊进来,快一百米高,翻窗进去,翻窗出来,太危险了!
汤玉玮还安慰她,说不要紧,说没问题,说她平衡性很好;最后见她还是不放心,只好说,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外面都是特高课,又不准换洗东西,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出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