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穷碧落下黄泉(16)
一路往东北方去,三人已经不再避忌会不会被什么能感知法力的人发现,直接用地府专用的密语传音交谈。唐棣问吕胜前方是不是那个比较大的市镇,吕胜说是,王普说他多年前曾来过这个镇子,记得镇子在群山环绕的盆地中,“是个凡人都会觉得是风水宝地的地方。”那言下之意,第一是人口多,第二的确是风水宝地。
耳边除了呼呼的风声,别的什么声音也没有,即便王普说镇子近了,深夜里连个打更的声音也听不见。唐棣看着远处的肥胖魂魄像一片轻薄肥肉般翻过了山,消失于视线中,心里一急,猛然加速,第一个落在山冈上。但不及视线搜寻肥肉何处去,眼前的景象已经足够可怖,以至于她要拦住看一眼就着急上火的吕胜,先多看两眼,判断好眼前这他们可能从没见过的形势。
镇是大镇,许多人家从建筑规模来看都不止是小康,可现在不但门户紧闭连灯笼都没有,伴随莹莹绿光从门口流出来的全是猩红的血,何止流血漂橹;一道道红色的小溪全部流向镇上最高的那座建筑,从高耸的门楼看来,不知道是庙观还是宗祠。也正是那宗祠顶上萦绕的绿光,透过清冽微寒的山谷空气,像一支巨大的绿色蜡烛,照亮了整个镇子。
“是宗祠,”王普说,“我想起来了,是薛家的宗祠,此地大族。”
“他奶奶的!”吕胜骂起来,手中的关刀正逐渐显现。
“这家人是以前就有什么不干不净的地方,”隔着二里来地,唐棣使劲儿打量那砖石大宅,“还是?”
“你看,”王普的剑早已握在手中,用剑尖指了指小镇穿越周围的山谷的小路,“正东方是宗祠,从东方到东北,正北方是背靠群山的大宅,到西方,在西北是个绝壁,在西南则和东北形成一道通路,正南则是空旷的谷场,东南边则是水塘,现在——东北、西南、东南都有血河,往正东方流淌,看这样子,也许在这三个方向的宅子里还摆了什么东西,形成一个——一个阵,一个仪式,至于是干什么的,我还不能判断……”
“不用判断,我都能闻到了,大妖,很大的那种,腥臭冲鼻。”吕胜说,攥紧了手里的关刀,像个将军一样站在山岗上扫视战场,“还有不少小家伙,一个一个的,不怀好意,居心叵测!那股子味——”
突然,轰的一声,绿蜡烛的“火焰”变高了十余丈,成为一道光柱,比当日在地府那怨戾之气几乎失控的膨大闲鬼有过之而无不及,更何况是绿色,是有意志、不服从、法力强大的妖才会有的颜色,是如果光照十里、还不知道会引来什么妖魔的荧光。
“走!”唐棣甩出竹节鞭,三人一道向宗祠冲过去。不论里面是什么,三人必须及早处置,这一个镇上恐怕已经没有活人了,所有灵气生气怨气戾气都为这一束绿光吸收的话,养出来什么大东西三人控制不住就不好了。唐棣一边在竹节鞭上积蓄力量,一边思考万不得已如果求援,地府的援军多久能来,他们能抵抗多久?她还从来没有应对过妖当中的“大家伙”,之前她以为大的,在吕胜这个专家嘴里也最多是“比较大”而已。如今连吕胜都觉得是“很大”,那得是什么?
看吕胜冲在最前面一手预备出击一手转圆了关刀预备当护盾的样子,她也不由得紧张起来,手腕一转,将竹节鞭斜挡在胸前。
眼看还有个三十余丈就要抵达,唐棣却看见宗祠屋顶上的瓦片开始颤动,甚至房梁和墙上的砖石也不安分起来,好像房子是活的、业已要被自己体内寄居的妖魔吓死了一样;绿色的光芒开始从缝隙里透出来,越来越亮,如同即将被彻底附身失去神智的往生者惊恐的眼神:她大喊一声,“躲开!”
话音未落,宗祠内强大的力量挣脱束缚,砖石、房梁、瓦片向四方飞溅,若不是三人动作快,躲的躲打的打,肯定会被砸中。狼藉散去,三人半空中朝下一看,绿光萦绕之中,坐着一只足有两只大象叠罗汉那么大的猿,浑身白毛,两臂粗壮,原来缚在身上的锁链早已纷纷断裂,说类人又有哪儿不太像、说是猴子又似乎正在朝人变化的脸上,双眼紧闭,如在沉睡。在它周围,除了六个不断吸取周围魂魄炼化、冒着绿色莹火的炉子,和四个正在将小血珠压成大血珠的浑天仪一般的仪器,还呆着一群大大小小的生物:有的是略高大的猴子,有的则是青衣长袍的人面猿;而在那白毛大妖怪的正面,跪着一个黑袍身影,此刻已经转了过来。
取下兜帽,一张俏丽的巴掌脸上柳眉倒竖、怒目圆睁,可谓摄人心魄的美丽和眼神里堪将对手生吞活剥的凶悍能融为一体,与周围的灼灼妖气一道,形成一种坚定顽强杀意腾腾的意志,直奔三人的面门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