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穷碧落下黄泉(69)
两人扎好营,为了安全起见,先睡了一夜。次日一早,两人将行李一收卷成小球收在怀里,走到浅滩,左右看看,预备徒步过去,忽然就听见一阵隆隆水声。唐棣连忙把镜儿往回拉,足尖一点退回岸上,未几一阵大水过来。唐棣仔细看看,见这水并不浑浊,虽然带着不少树枝碎木,但可谓清澈。
“咱们往上游去看看?”她对镜儿道。镜儿点头,两人便沿着河岸往上游去。一路见宽阔而充满沙洲的河床上一时这里有积水那里却没有,有的地方腥臭扑鼻,仔细一看是死鱼二三,甚至还有数只别的死去数日的动物——唐棣上前查看,别无外伤,看来都是淹死。可两岸植被无论怎么看,也没有近来被大水冲刷过的痕迹。
顺着河段一路往上,爬坡下坎,走了约一个时辰,两人才远远地看见炊烟;登高一望,看见河道约在一里之外地方分成两条,上游两条支流皆窄不说,之所以无水,乃是被人工修筑的一个堤坝给拦了。那坝修得简陋,水闸更不外如是,颤颤巍巍,时不时被冲掉一点,上面有村人正不断徒劳地加固它。
“好端端的,为何修这个?”镜儿道,“也没有引水过去,反而把水隔开了。”
把水隔开?唐棣看去,那堤坝一修,把支流的河水反而推向了无人的此岸,而显然是堤坝修筑方的对岸,河滩暴露,足有个数丈之地。水,鱼,交通要道,统统不要?躲什么?
“咱们去高处看看。”她说,伸出手牵起镜儿,找了一个高大的树,护着镜儿一点一点爬至高处树冠之巅,远望两岸市镇,“看见什么没有?”
“好像——”镜儿伸出手挡住眼睛,“好像有些雾气。”
唐棣闻言笑了,“嗯,什么颜色的雾?”
“嗯……好像没什么别的颜色。”
她看见倒是黄色的,像是沙尘一样,不过镜儿能看见有雾,已属不错。“在什么地方飘着?”
“在村子上面,离地——大约有个十余丈高吧?也没有鸟飞。”
“嗯,好。”
“唐姐姐,那是什么?”
“疫气。”
“是有人病了吗?”
“是,但也不完全是。”她说,“走,咱们先下去。先给你找点东西做点准备。”
赤茯苓,远志,鬼箭羽,石菖蒲,白术,苍术,当归,凡人医家,一定觉得再有人参就更好了。唐棣倒不觉得,她给镜儿预备的辟邪丹不需要补气,因为这医药所生之气,恐怕也阻碍不了疫病之气的入侵,毕竟那不是瘴疬,是疫鬼。
她带着镜儿采了药,在地上小设法阵以保护,再教镜儿一边打坐一边守阵,黄昏时分,见镜儿堪堪可以自保了,这才飞上高空远眺。周围疫病之气横行,远超她想象,看来这世上可不止是刀兵为祸甚烈。黄沙似的疫病之气席卷南北,如同饕餮野兽见什么吃什么,却有几处不曾到,有的是较大的市镇,有的则不过村野小渡口附近的人家——比如路上阻水的那个村子——平常疫病不会如此,平常疫病以人或牲口等活物为传播的媒介,就应该跟着活物走,然而黄雾如此浓烈,相邻的市镇之间反而不互相传播,甚至在显然同一条的交通线上市镇也有例外的,就是一只在驿道上拉货的驴,也不能越过了这里就直接到下一个镇子:这就证明疫病之气不是跟着活物走,在跟着别的什么。
阻了水的,就避免了疫病之气,难道是跟着船走?哪里能去,就去哪里?这样的倒是能解释一些几乎被黄雾所围困的市镇的情况。可是肉眼凡胎,山野村夫,何以有正确的手段阻拦疫鬼?
可以去看看。
不,得去看看。只要……
眼见天际残阳如血,时间不早,她飞身回到地上。离地不远时,镜儿已经感受到她所卷起的风,站起身来仰头看她,“唐姐姐。”
她飘然落地,环视周围,见地上只略有些虫尸,点点头,“不错。”两人便一道打水做饭,吃些唐棣专门给镜儿采的有益修行的瓜果,熬个菌菇的清汤。天色暗得缓慢,镜儿从篝火那头转过脸来问道:“唐姐姐上去可看见了什么?”
她于是把自己见到的样子和猜测一一道来,镜儿听罢道:“所以,那个渡口的村子,是因为害怕此岸的瘟疫,才阻断了水流?”
“可能,不拘他们以为是什么原因,这样做是有效的。”
“我还以为,天底下有时疫,都是什么瘴气呢。唐姐姐,疫鬼是什么样子的?”
“疫鬼啊,有时候长得和平常人差不多,斯斯文文,白白净净,凡人看不出来,要有修为的人,才能一眼就看出它们是疫鬼。它们有时候是奉天数到人间散播疫病,有时候只是自己自行跑出来作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