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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相逢(177)

作者:尼可拉斯 阅读记录

觉得爱情无所谓,觉得人生也不是非要有爱情不可。然后她就遇到了爱情。

她倒不是觉得命运之神会安排好一切,也不是一定会捉弄你,人看待事物的眼光是变化的,福兮祸兮,只是等待日后流转变化,而她只需要做好眼前的事,去做好事,此外不要问。

她努力这样活着,不问代价——似乎也幸运地没有付出过什么大的代价——也不问前程,如同冥冥中相信自己一定会有好报。

前阵子母亲带着表姐就医归去,虽然看破她和祁越的关系,回家似乎什么也没说,不但丝毫波澜没有,父母二人还快快乐乐地出去玩了。他们不问,她不说。久久如此,她反而有些关心起来,倒不是说想回去主动出柜,而是忽然想念起父母来。正在这样想、这样和祁越讨论说某个周末回家看看、把祁越扔在家里“不管”。

祁越假装笑闹、打滚,末了当然还是同意的,“正好我周末和孔怡烧烤去,我们两个失独——”

等她周五晚上到家一看,发现父母之所以去旅游是把房子刷了,这下可好,妈妈没完没了地向她炫耀自己的房子如何敞亮如新,爸爸讲课滔滔不绝但对女儿就讷于言、只拉着她去买菜,好久不去的巨大菜市场,从海鲜到牛羊肉,从蔬菜到水果,拿满手,竟然在车后备箱放了一堆。

她拍给妈妈,妈妈笑说,你爸爸之前太投入顾问的工作,根本忘乎所以,也不知道你要回来,可能大喜过望了吧。

她转头就对父亲说,妈妈说你大喜过望。

开车的父亲笑得皱纹堆叠,说是啊,我宝贝女儿回来了。

其实身为女性也好,她想,可以有与母亲的亲密无间、与父亲的极度疼爱,还可以有另外一个女性的温柔与爱,很多不容易不如意之外,也有很多情感方面的享受。恰恰是这些享受而不是男人的功利心争斗心,使得生命美好。

她也挺同情有些男性的,有时候活得近乎一种工具。无论性别种族,任何人都不应该像工具,这已经是二十一世纪。人应该燃烧,应该绽放,应该按照自己的意志度过自己的一生,有所觉知,而不是被人诓骗、利用、浑浑噩噩自我欺骗地就这么度过一生。

她正想和父亲讨论人生的话题,手机突然响了,妈妈问父女二人在哪里,她说回家路上某某街口,“那你让你爸先回家把东西放了,你直接去你外婆家,你外公说他不太舒服,胸闷,心口疼。我马上过去。”

胸闷,心口疼,想也知道是什么。

父亲开飞车,到了一刹车她一跳,立刻跑上外公外婆住的三楼。外婆打开门,她跑进去,看见外公侧躺床上,问感觉如何,只说难受,说去医院吧,说行,等你妈妈来。

她想了想差不多,妈妈估计还有几分钟就到了。看样子脸色还行,同步打个电话呼叫120。

正在120迅速接起来电但找不到车的时候,她举着电话,妈妈来了,正一边扶起外公一边说干脆自己打车去最近的大医院,又问外婆是否告知了家里的其他人,而她觉得外公狭小的卧室里有些逼仄、那对母亲八十多女儿快六十母女说话都太吵于是走出来和120仔细掰扯,突然听见外公一声“哎哟”、接着就是妈妈的尖叫,“章澈!!快来!!”

是抢救,是人工呼吸技术不好但摁得手疼,是外公肺里剩下的空气被一下一下地摁出来,是母亲惊慌而自己必须保持镇定,是给父亲打电话时的快语速,是不知如何被表姐拦截回来的救护车和最后已经完全停止的一条线。

她听见母亲在哭喊“爸爸”,其实平时里母亲都叫“爸”,“爸爸”更像是一种孩童才用的词汇。

孩子已经快六十岁,父亲八十多了,顷刻之间,父女相隔两边。

中间做了许多事,她都缺乏感觉。作为家里最小但最能干的年轻人,她出去取钱、致电墓园安排事情、告丧,尽全力为父母跑腿,开舅舅家的车——因为本该开车的表姐精神近于崩溃——一起赶到殡仪馆去,再安排冰棺、领遗体、布置灵堂:等到想起来回复祁越的消息,已经九点了。

祁越乖巧地没给她打电话,只是微信消息里已经透露出急切与担忧。

“喂——”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我——我外公去世了。”她望向外面浓重的黑夜,“突然就没了。”

突然,嗯,很突然,刹那间所有的声音,所有的时光,所有的人声鼎沸迎来送往、所有的案牍劳形,突然就被隔绝在外,突然就成为一种模糊的背景。时光在某一刻——也许是心梗彻底无法挽救的那一刻,那一刻属于死者;也许是拉出平直的心电图作为死亡证明时,那一刻属于还有记忆的生者——就划下巨大深刻的沟壑,类似那些几十公里的长几公里深的裂谷,从此,此岸彼岸,过去未来,无法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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