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相逢(74)
“才放的。”孔怡答,她倒是信。
打着火,伸手一护,火光照亮了彼此的脸。
车窗放下,天窗打开,不算十分的冬日空气里,两人放倒椅子,躺着看天。
也没有几颗星星,该死的城市光污染。
明早上一定很冷。
“所以你现在准备怎么办?”她说。
“现在?”孔怡用语气耸了耸肩,“我不知道,随她吧。”
她知道孔怡会这么说,要是孔怡主动提分手,她大概会立刻跟着孔怡心碎。然而,即便她因为自己也会这样做而理解这个选择,也还是要推孔怡一把。
即便是自己也会这样选择,也会觉得自己需要一个人来推自己一把。
“她不像是会主动说的人哦。”
“是啊,可也不能我说啊。”
“为什么?”
“因为——”
微微歪头十几度,瞥见一只夹着烟的在空中挥舞的手。寻找词汇、厘清自己的时间里,她不说话,孔怡不看,周围没有走过的路人和驶过的车,若非一缕香烟,简直像某种静止的永恒。
“因为,毕竟这么久了,舍不得。”孔怡说,“就好像,养了很久很久——”
“猪是用来宰的。养成系——好吧算你养成了,就是不完全如你所愿吧。”
其实我们有所愿吗?或者在这种所愿中,到底是我们希望自己成为什么,还是希望对方成为什么?还是其实根本没想过,就是长着长着就歪了?说起来好聚好散没错,合则来不合就散嘛,走不到一起不要硬拧彼此的道路;但这样是否也有些不郑重呢?
她知道自己的态度永远郑重,也知道孔怡看上去嘻嘻哈哈、实际上总是用一颗童心在爱人。她们都相信爱应该是真的,哪怕一开始彼此试探、表演甚至伪装,最后总要把真实的自己展示出来。那种灵魂交融的快乐,纯真,彻底,一点不掺假。就像她们彼此之间。
反而,也许,像是小郑这样看上去成熟有所自持的人,则未必真的认真。
感情这种事怎么可能理性、怎么可能自持?不是假的,就是伤的。
孔怡掐她一下,“有点好话!”
她躲,“小郑也不像是能直面问题的人,所以我觉得你自己考虑吧,也许不如你先说,给自己解套。”
“先说不就成了我的错了吗?”
“可你不说,她也可以觉得都是你的错啊。”
两人同时手一伸,烟灰落在柏油马路上,一吹就散了。
其实哪有对错,哪有是非,你你我我的事情,只有幸福快乐、互相博弈、互相退让妥协而已。或者对对方妥协,或者对自己妥协。
“唉。”
她听得出、如果用霸总小说的笔法来说,是七分放弃、两分不舍、一分厌倦的口气,于是拍拍孔怡的肩,“慢慢来。总有一天都会过去。”
就像我们都会死,过了一两年也未必记得。
她了解孔怡,会放下,或者裹起来就放好不管了。面对新的“好东西”,孔怡比她敞开得快多了,她才是那个有没有回响都要念念不忘的人。总是劝别人放下,其实自己知道,不放下的感觉是什么。一意孤行了十年,也不知道当初那人是多么惊艳。她和孔怡,其实是不一样的,却又是一样的,因此彼此都倍感幸运。
“可是天天见啊!”孔怡道,已经恢复了平日的口气。
“那叫你——办公室里找!”她也恢复了平日的挖苦。
掐灭香烟,两人默默不语地看了看天空。孔怡忽然道:“咱们还没有这样一起看过星星诶。”
“高考完不是想去——那个哪里玩的嘛,当时我记得订的就是有星空玻璃的酒店,后来没去嘛不是。”
“还是想去。”
“去!一有空我们就去!”
你还有我这种话,她只明确地对孔怡说过一两次,总在孔怡觉得自己工作压力巨大情绪崩溃的时候。别的时候,都不用说。
她下车,对孔怡挥挥手,说到家告诉她。就像还是孩子的时候一样。有那么几个人在世上可以让你一直做小孩,是多么幸福。她一边走,一边打开微信,找到章澈,想了想,不知道说什么,觉得一切都可以从头说起,并且延伸到无比遥远的未来。
第二十四章
往年这时候,章澈已经躺在家里沙发上,和父母一起,悠游自在剥砂糖柑吃。今年,爸妈来找她过年,这是一个不同。她本来不太支持,觉得一样是城市,过年了照旧沉默安静如同也在休息,但父母坚持,理由一是想念女儿,二是老家亲戚也很烦人——哦,她想起来,自己差点忘了,他们也有几个年纪大不了多少、应付起来却很烦人的“长辈”——她也没有啥反对理由,自然把房间腾出来预备好、提前请阿姨上门打扫干净,亮堂堂堪比酒店,等着父母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