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中心内刚刚升腾起的欢呼，如同被泼了一盆冰水，瞬间冷却下来。所有人都看向墨云澜。

墨云澜依旧站在指挥台前，背对着欢呼的人群，面对着那片被毁灭能量和崩塌结构覆盖的投影区域。她维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

时间仿佛凝固了。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秒，也许像一个世纪。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近乎空洞的平静，如同刚刚经历了一场灵魂被彻底掏空的风暴。但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冰封的湖面之下，有什么东西在剧烈地涌动、挣扎，最终被一种更深的、带着血腥气的疲惫强行压下。

“定位那个地质裂隙。” 她的声音响起，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钢铁般的重量，“组织…救援队。带上最强的地质扫描仪和生命探测阵列。”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指挥中心内每一张或茫然、或悲痛、或带着一丝渺茫希望的脸，最终落在那片被标记为毁灭的投影区域，一字一句，如同在冰冷的金属上凿刻：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命令下达完毕，她不再看任何人，也不再看投影。她沉默地、一步一步地走向指挥中心角落那扇通往个人休息舱的隔离门。脚步沉重，每一步都仿佛踏在凝固的铅块上。

厚重的合金门在她身后无声地滑拢、锁死。

狭小的休息舱内一片死寂，只有生命维持系统低沉的嗡鸣。墨云澜背靠着冰冷的舱壁，身体沿着墙壁缓缓滑落，最终跌坐在冰冷的地板上。

她低垂着头，肩膀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一直紧握的拳头，终于缓缓松开。掌心，赫然是四道被她自己指甲深深刺破、血肉模糊的伤口。鲜血，正沿着她的指缝，一滴、一滴，沉重地砸落在冰冷的金属地板上。

嗒。

嗒。

嗒。

第5章 Chapter 5 目光

凤凰星，中央星环首都，一级军事停泊港 - “苍鸾”号泊位

“苍鸾”号庞大的舰体，带着深空航行的冰冷与星尘摩擦的细微灼痕，如同归巢的金属巨兽，缓缓嵌入凤凰星停泊港的专用泊位。沉重的对接臂如同钢铁触手，精准地锁住舰体，发出沉闷的金属咬合声。减压阀嘶鸣，舱门开启，冰冷的合金舷梯无声滑落，搭在凤凰星光洁如镜的港口甲板上。

墨云澜第一个踏出舱门。她没有穿隆重的礼服，依旧是一身笔挺的深蓝色将官常服，肩章上的将星在港口明亮的冷光下反射着锐利的光芒。连续的高强度指挥和焚巢行动带来的精神重压，在她脸上刻下了难以掩饰的疲惫，颧骨显得更高，眼下的阴影浓重，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如同淬火的寒星，沉淀着硝烟与未消的锋芒。她的步伐沉稳有力，军靴踏在光洁如镜的合金地板上，发出清晰、孤寂的回响，每一步都带着拒人千里的冷硬气场。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长途星际航行后的疲惫刻在眼下淡淡的阴影里，眼神锐利依旧，却像是蒙了一层永不融化的寒霜。

停泊港巨大的穹顶下，光洁的甲板反射着冷白的光。在众多前来迎接的高级军官、技术官僚和媒体闪光灯构成的喧嚣背景板前，一个身影显得格外醒目——秦康。

她穿着一身剪裁极尽完美的银灰色高定套装，衬得身姿挺拔优雅，脸上挂着无可挑剔的、公式化的微笑。这微笑如同精心雕琢的面具，掩盖了其下所有的真实情绪。作为墨云澜名义上的妻子，以及首都星政治圈中的青年翘楚、主张“和平共存”的鸽派代表人物，她的出现本身就代表着一种复杂的政治信号。

秦康向前走了几步，姿态优雅，伸出双臂，似乎想给风尘仆仆归来的妻子一个拥抱。“云澜，”她的声音清悦柔和，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欢迎回家。辛苦了。”

墨云澜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甚至没有偏移角度。她极其自然地、几乎是以一种规避障碍物的本能，在秦康的手即将触及她臂章的瞬间，墨云澜极其自然地、近乎程序化地抬起了右手，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不容置疑的距离感。

“秦理事长。”她的声音平稳，没有一丝波澜，冷得像停泊港外真空的宇宙。那双锐利的眼睛直视着秦康精心修饰过的面容，目光深处却是一片冻湖，映不出对方丝毫的温度和期待。“感谢迎接。军务在身，不便久留。”

她的视线甚至没有在秦康身上多做停留，仿佛对方只是一个需要例行公事应对的官方代表。礼毕，她放下手，目光已然越过秦康，扫向她身后象征性的欢迎队列，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整个过程，她没有靠近秦康一步，更没有任何肢体接触的意图，将那份刻意的疏离和冰冷的“公务化”态度展现得淋漓尽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