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行动的舰员，无论是战斗小组还是损管队员，甚至是一些文职军官，都咬着牙冲上了湿滑倾斜的甲板。面对这五六米长的庞然大物，以及它那因剧痛和恐惧仍在无意识挣扎、力量惊人的身躯，人力显得如此渺小。

“撬棍！液压撑杆！上这里！”

“小心它的尾巴！别被扫到！”

“再来几个人！推它的肩膀！让它顺着护栏缺口滑下去！”

吼声、金属工具的碰撞声、塞壬痛苦的呜咽声交织在一起。众人如同蚂蚁撼树，用尽全身力气，与钢铁和巨兽搏斗。汗水、海水和暗色的塞壬血液混合在一起，场面混乱而艰难。

混乱中，墨云平也冲上了甲板。她的目光越过忙碌的人群，落在了塞壬巨大的头颅上。那双五彩斑斓、如同万花筒般的巨大瞳孔，此刻不再是神秘的未知，而是充满了无法言喻的绝望和痛苦。更让墨云平心头巨震的是，在那巨大的、非人的眼睑边缘，竟缓缓凝结、滑落下一颗颗珍珠般圆润、散发着微弱荧光的液体！

那是……眼泪？

一种强烈的悲悯瞬间压倒了恐惧。墨云平不顾陆淮玉低喝“别靠近！”，鬼使神差地向前走了几步。她伸出微微颤抖的手，在那巨大的、覆盖着荧光幽绿皮肤的脸颊旁，极其轻柔地、用指尖拂去了那颗滑落的眼泪。触感冰凉、带着深海特有的滑腻。

被触碰的塞壬似乎怔了一下，巨大的瞳孔转向墨云平这个渺小的人类。痛苦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波动，像是困惑，又像是一种极其微弱的感激。它那还能活动的覆盖着鳍状薄膜的手臂艰难地抬了起来，并非攻击，而是伸向自己那闪烁着星河般光芒的巨大鱼尾。

在众人紧张的目光注视着，陆淮玉的枪口抬高了半分，手指紧扣扳机。而塞壬用锋利的指尖，小心翼翼地在自己尾鳍边缘，撬下了一枚鳞片。

那鳞片约有巴掌大小，形状如同完美的泪滴，通体呈现出深邃而纯净的紫色，质地却如同最坚硬的水晶。在警报红光的映照下，鳞片内部仿佛有无数细碎的星光在流转，散发着神秘而柔和的光晕。它用指尖捏着这枚紫水晶般的鳞片，动作带着一种庄重的仪式感，缓缓地、轻轻地放到了墨云平还沾着它泪水的手心中。

冰凉、坚硬、却又带着生命余温的触感传来。墨云平愣住了，呆呆地看着掌心这枚来自深海的瑰宝。

陆淮玉紧绷的神经这才稍稍放松，但眼神依旧锐利地锁定着塞壬的每一个细微动作。直到确认对方没有恶意，她才缓缓将枪口压下几度，但警惕丝毫未减。

“快！缺口打开了！” 有人大吼。

最后的阻碍被清除。众人齐心协力，喊着号子，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沉重的塞壬躯体推向那扭曲的护栏缺口。

“一！二！三！推——！”

伴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和塞壬低沉的呜咽，那庞大的、流淌着荧光与暗血的身躯，终于滑出了卡死的护栏，沉重地砸入下方的海水中，溅起巨大的浪花！

就在它入水的瞬间，包围着战舰的所有塞壬，包括那位高贵的首领，同时发出了一声悠长、低沉、充满威严的啸叫！那声音不再是愤怒，而是带着一种带着宿命般的裁决，是为获罪的族人鸣响的丧钟！

啸声未落，那头戴冠冕的塞壬首领深深地、最后看了一眼甲板上渺小的人类和那艘破败的钢铁造物，随即优雅而迅捷地一摆尾鳍，庞大的身躯悄无声息地没入墨蓝的海水之中。紧接着，如同退潮般，海面上密密麻麻的荧光身影，以惊人的速度下沉、消失。

前一秒还是沸腾的战场，下一秒，海面竟诡异地平静了下来。

狂风似乎也停了。汹涌的波涛变成了温柔的起伏。阴沉的天空下，只有“五十州”号破损舰体发出的呻吟和警报的余音在回荡。墨色的海水平滑如镜，倒映着战舰孤独的剪影，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围困、撞击、谈判和释放，都只是一场集体癔症的噩梦。

只有墨云平紧紧攥在手心，那枚在幽暗中依然流转着深邃紫芒、坚硬如水晶的鳞片，散发着微弱却无法忽视的凉意。这枚来自深渊的馈赠，像一枚冰冷的烙印，无声地诉说着在这片看似平静的达摩海之下，曾发生过怎样血腥的追杀，以及一个古老种族濒死时流下的、不为人知的眼泪。

作者有话说：

我这文笔真是尽力了，在我的想象里这段无比悲壮，但是……

第66章 Chapter 66 平静

塞壬的离去，带走了致命的威胁，却留下了一片更沉重、更令人窒息的阴霾。五十州号如同一个拖着残躯的伤兵，在逐渐平息但依旧阴郁的海面上继续着它未完成的航程。舰内的气氛非但没有丝毫轻松，反而凝滞得如同铅块，压得每个人都喘不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