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王座上的囚鸟+番外(73)
身份的差异,在不知不觉中被扭曲了。她们不再是纯粹的将军与俘虏,施虐者与受害者。更像是一个彻底破碎的灵魂,和一个试图用自己的方式将这些碎片重新拼接、打上自己烙印的、孤独的造物主。
这天夜晚,壁炉里的火焰烧得很旺,橘红色的光芒将整个办公室都染上了一层温暖的、不真实的色调。莫丽甘没有处理军务,她从一个上锁的柜子里,取出了一盘制作得异常精美的国际象棋。
棋盘由上好的黑檀木与象牙拼接而成,打磨得光洁如镜,在火光下泛着温润而内敛的光泽。棋子是同样的材质,雕刻得栩栩如生,每一枚兵卒的脸上都带着坚毅的神情,而国王与皇后,则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冷漠的高傲。
那是一片沉默的、浓缩的战场。
“会下吗?”莫丽甘将棋盘放在壁炉前那张铺着厚羊毛地毯的地上,自己则慵懒地靠进了宽大的扶手椅里。
安洁摇了摇头。对她而言,这黑白交错的方寸之地,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
“过来,坐。”莫丽甘拍了拍自己脚边的地毯。
安洁沉默地、顺从地走过去,在她的脚边坐下,纯白的丝绸长裙在地毯上铺开,像一朵在火焰旁悄然绽放的、没有香气的昙花。
对弈开始了。
起初,安洁下得毫无章法。她完全不懂规则,只是被动地、机械地挪动着棋子,仿佛只是在完成一个被设定好的任务。她的每一步都充满了犹豫和迟钝,像一个迷失在陌生森林里的孩子。
莫丽甘却显得极有耐心。她从不催促,也从不嘲笑。她会用她那独特的、带着冰冷逻辑的语言,为安洁讲解棋路。“你看,‘象’只能斜行,它忠诚,却也偏执,永远无法触及与它颜色相异的世界。”“‘城堡’直来直往,代表着绝对的力量,但它的强大,也正是它的弱点所在,因为它缺乏变通。”“而皇后……”她顿了顿,赤红的眼眸在火光下亮得惊人,“她是棋盘上最强大的存
在,可以掌控全局。但她也是最容易被孤立的。因为她的强大,本身就是对国王最大的威胁。”
当安洁依旧无法理解时,莫丽甘会俯下身,那头银白色的长发如同冰冷的瀑布般垂落,擦过安洁的颈侧,带来一阵细微的、令人心悸的战栗。然后,她会伸出那只未受伤的、冰冷修长的手,覆在安洁的手背上,引导着她,将手中的棋子,落在正确的位置。
那冰冷修长的手指,第一次包裹住安洁的手。
安洁的呼吸,在那一刻,微不可察地停滞了。
掌心的温度,透过那枚冰冷的、由象牙雕刻而成的棋子,与另一只手掌的冰冷,诡异地交融在一起。那触碰,不带任何情欲,却带着一种更深层次的、属于引导者与被引导者的、绝对的掌控与联结。她被迫沉浸在这场由莫丽甘主导的游戏中,从最初的抗拒,到后来的麻木。
渐渐地,她开始能读懂这片沉默战场上的风云变幻了。她能看懂莫丽甘那看似随意的布局背后,隐藏的凌厉杀机;也能预判出那一步步紧逼之下,为她设下的、温柔而致命的陷阱。
她不再只是被动地应付,她开始思考,开始布局。
炉火正旺,将两人的影子拉长,投射在背后的墙壁上,交织、纠缠,如同两只正在无声共舞的巨大精魂。棋局已至中盘,安洁的白子被莫丽甘的黑子逼得节节败退,几乎被压缩在角落里,只剩下国王和寥寥几个残兵,如同困兽犹斗。
安洁凝视着棋盘,冰蓝色的眼眸里,第一次倒映出跳跃的火焰,那火焰,似乎也将她眼底深处那片沉寂的冰原,融化了一丝。她的大脑,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完全沉浸在这黑白分明的厮杀逻辑里。
然后,她伸出了手。
她的动作不再有丝毫犹豫,指尖拈起一枚毫不起眼的“兵”,以一种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近乎自杀般的姿态,毅然决然地、深入了莫丽甘那看似坚不可摧的防线腹地。
一步险棋。
一步足以“弃卒保帅”,却又暗藏杀机,瞬间盘活了整个死局的、石破天惊的险棋。
莫丽甘的动作,在那一瞬间,凝固了。
她那双总是带着慵懒与掌控的赤红眼眸,骤然收缩,如同两簇被瞬间点燃的、最炽热的火焰!她久久地、久久地凝视着棋盘上那枚小小的、却彻底颠覆了整个战局的白色兵卒,又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眼,看向安洁。
那一刻,安洁才猛地回过神来。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窜起!她做了什么?她竟然……在潜意识里,向这个掌控着她一切的女人,发起了反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