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明点点头，柔软的卷发因为低头的角度松松垂下来，刘海有点散乱，每次咬东西时都跟着颤一下，像专心吃饭的小狗，尾巴摇得飞快那种。

米南看着洛明闷头吃。碗里的米饭和肉汁混在一起，她吃得干干净净，连碗沿上的饭都用筷子抹下来送嘴里。

看洛明平时面冷的样子，吃起饭来却这么乖、这么实诚，米南的心口发酸又发热。

“还有很多呢，吃慢点。”

洛明只“唔”了一声，没抬头，嘴里还在忙着咀嚼，卷曲的刘海跟着晃了晃。

吃完后，两个人都靠着椅背歇着。桌上碗盘空得很干净，红烧肉的汤汁也被洛明拌饭吃得见底。

她呼了口气，手臂搭在桌面上，闷声问：“……你做饭怎么这么好吃？”

米南收着桌子，偏头看她，笑着回忆：“外婆的功劳咯。是她教我的，小时候在厨房帮她洗菜，看她切肉、做饭，外婆就会边做边跟我说做饭的步骤，慢慢就会了。”

洛明盯着桌上的花瓶，黄玫瑰的颜色在灯下十分绚烂。

过了会儿，她才开口：“……我妈也会做饭。很好吃的。”

米南收拾碗盘的手顿了一下。

洛明说：“每顿我都吃好多碗。后来，洛武平他欠钱后老喝酒，发酒疯砸桌子，打人。我吃饭，就要防着他突然打我或者我妈——”

她说完就抿着嘴角，担心自己说多了。眉头轻轻皱起，又硬把那些皱纹松开，换上无表情的脸。

米南静静看了她一会儿。她拿了杯冰箱里的酸奶放到洛明面前：“吃点这个，甜的，换换味。”

洛明眨了下眼睛，低头看着那杯酸奶，没伸手。

米南轻声说：“以后……如果有你想吃的你妈做过的菜，你可以告诉我。我可以试着做给你吃。”

洛明的眼睛在灯光下亮了一瞬，又飞快地低下去。她慢慢把酸奶拉到自己面前，低头用小勺子一点一点挖着吃。

米南看着洛明：“我回来的那天……外婆已经离开了。如果可以，我也想和你一样，能保护自己在意的人。”

洛明一怔。

“我妈她……她不愿意走。我不想她一个人在那耗着，这……算不上保护吧。”她看向米南，眼神暗淡。

“算。”米南笑了一下。她不好多说，但还是多讲了一句：“如果你现在照顾妈妈会累，你……可以喊我的。”

洛明盯着米南。面前的人，声音很温暖，是一种缓慢释放的热流，贴着洛明的心脏。

3

洛明像是下了巨大的决心，深吸一口气：“我今晚就去看妈妈……你……可以陪我一起去医院吗？”

米南第一次接到洛明直接的邀请。她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回答：“好。你等我收拾一下，我们一起。”

病房里有着一种属于疾病与静止的沉闷气息。

洛明的母亲静静地躺着，各种管子蜿蜒地连接着她，维持着一棵植物最基本的身体运转。

米南站在病床的一边，看着这一切，只觉得胸口发闷。手心微微出汗，呼吸都放轻。

洛明在妈妈面前，收起平日的全部棱角和锐利，动作轻柔。她打来温水，拧干毛巾，极其细致地为母亲擦拭身体。那双骨节分明、留着旧伤的手，此刻轻巧地避开所有管线，动作熟练得让米南眼眶酸热。

米南忍下眼泪，找出角落的瓶子插好自己在医院门口买的白色小雏菊，又把带来的无味身体乳递过去。

洛明开始为母亲按摩萎缩的肌肉，从手臂到小腿，一遍又一遍，米南轻声问：“……我可以帮忙吗？”

洛明抬眼看了看面色认真的米南，点了点头。她低声说：“嗯，力度轻一点，主要是尽量防止萎缩……”

米南学着洛明的样子，将身体乳搓热，然后小心翼翼地开始为洛明母亲按摩小腿和脚踝。她的动作有些生涩，但非常专注。米南感受到手中松弛的肌肉和窄小的骨头，鼻子发酸。怕在洛明面前失态，她低下了头。

洛明都看在眼里。米南此时，正温柔地照顾着自己的母亲——洛明觉得自己这一路以来的无助感，因为面前的人，变得不那么难以忍受。

洛明开口：“妈，今天天气很好，我也忙了一天。”

“我有朋友来看你。米南，就是我跟你说过的……”

听着洛明的自言自语，米南再也无法压制强烈的心酸和怜惜，转头擦掉已止不住的眼泪。

4

病房里那沉重悲伤的气氛似乎还笼罩在两人头上。两人从医院里走出，一言不发，米南看着洛明闷闷的样子很是不放心，坚持要送她回家。

洛明的出租屋，依旧收拾得干净整洁。她踢掉鞋子，脱掉外衣和T恤，猛的一坐陷进沙发里，闭着眼揉了揉太阳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