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少年在枕下发现一卷素绢，上面墨迹未干："世人皆道凤栖金阙，却不知青山白首，才是归处。"他追到渡口时，只见江凌芸倚在宇文玥怀中，船帆渐远，唯有岸边的桃花簌簌落在空荡的酒肆门楣上，将未尽的传奇，酿成了人间最寻常的烟火。

檐角雨珠坠落在青石板上，溅起细碎水花。宇文玥刚将最后一篓草药搬进酒肆，忽闻身后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声。转身时，一袭淡青色襦裙映入眼帘——阿宁，那个眉眼间藏着七分萧婉仪英气、三分梁静淑温婉的少女，此刻正站在雨帘边缘，竹编药箱还沾着山道的泥泞。

"姐姐..."阿宁的声音裹着哽咽，目光掠过宇文玥腰间熟悉的青玉佩，又匆匆转向江凌芸鬓边素净的木簪，"母亲们临终前，让我带着这个找你们。"她颤抖着打开药箱，最底层压着褪色的丝帕，上面用金线绣着双凤朝阳纹——正是萧婉仪与梁静淑携手归隐时，从不离身的信物。

江凌芸的指尖轻轻抚过丝帕褶皱，恍惚又看见二十年前宫墙下，那两道并肩离去的身影。宇文玥不动声色地挡在她身前，却见阿宁突然屈膝行礼："母亲们总说，若有朝一日遇到你们，便告诉二位..."少女仰头时，眼中泪光闪烁，"江湖路远，总要有人接着写未完的故事。"酒肆内突然传来孩童的笑闹，宇文玥与江凌芸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露出笑意。这场跨越岁月的重逢，终将为她们的江湖岁月，续上一脉温柔的传承。

江凌芸蹲下身，轻轻擦去阿宁脸颊上的雨水，丝帕上残留的药香混着熟悉的绣线纹路，让她鼻尖发酸。"这些年，你过得可好？"话音未落，阿宁突然扑进她怀中，带着哭腔的声音闷闷传来："母亲们走后，我循着她们留下的手记，找遍了大江南北的医馆..."

宇文玥默不作声地添了把柴火，跳动的火苗将阿宁的侧脸映得忽明忽暗。当她从包袱里取出泛黄的医书时，三人同时愣住——扉页上密密麻麻的批注，正是梁静淑娟秀的字迹，边角还贴着萧婉仪用朱砂圈画的病症图例。"这是她们毕生心血，"阿宁翻开夹着干枯曼陀罗花瓣的那页，"母亲说，若遇到能懂的人，便要一起将这些传给后世。"

窗外雨声渐歇，酒肆后院的药圃里，新移栽的艾草在月光下舒展叶片。宇文玥突然起身取来笔墨，在空白处写下"济世良方"四字，笔锋凌厉如往昔却又多了几分圆润："明日起，咱们把这酒肆腾出半间做医馆。"江凌芸望着她侧脸，忽然想起多年前那个雨夜，也是这般跳动的火光里，她们决定放下江山。

三日后，酒肆门前新挂出"双凤医庐"的匾额。当第一个抱着病儿的妇人掀开竹帘时，阿宁握着银针的手微微发抖。江凌芸轻轻覆上她的手背，宇文玥则将温热的药碗递到孩童唇边。檐角风铃轻响，恍惚间，仿佛又看见萧婉仪与梁静淑并肩而立，带着欣慰的笑意，将未完的江湖故事，轻轻放在了她们掌心。

第29章 灯火万家处，执手度余年

暮色漫进酒肆的雕花窗棂，宇文玥搁下手中的青瓷茶盏，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杯沿凸起的缠枝纹。她侧首望向正在擦拭酒坛的江凌芸，眸光温柔得近乎虔诚："阿芸，"她的声音裹着炉火的暖意，"若让你重选一次——做凤冠霞帔的皇后，日日周旋于金殿玉阶；或是做个布衣荆钗的寻常女子，守着粗茶淡饭与满园药香..."尾音消散在蒸腾的热气里，她静静地等待着，仿佛在叩问岁月深处的答案。

江凌芸的动作陡然顿住，手中的麻布顺着酒坛缓缓滑落。她望着宇文玥映在窗纸上的剪影，烛火摇曳间，恍惚又看见多年前那个雪夜——眼前人却在重重宫墙后，为她偷偷藏起半块沾着龙涎香的梅花酥。

“从前总觉得，”她走过来，在宇文玥身侧坐下，指尖无意识地抚过对方掌心的薄茧，那是握惯了药锄才有的痕迹，“凤栖梧桐，执掌六宫，便是天下女子最尊贵的活法。”话音未落，后院突然传来阿宁的惊呼，伴着药罐倾倒的声响。两人相视一笑，宇文玥率先起身，却被江凌芸拽住袖口。

“可当我看见你在田间插秧，裤脚沾满泥巴还笑得像个孩子；当我们挤在灶台前，为一锅煮糊的羹汤抢着认错...”江凌芸的眼眶泛起水光，“才明白，这人间最珍贵的，从来不是凤冠上的东珠，而是能与你共尝烟火的岁岁年年。”

窗外，春雨不知何时已至，淅淅沥沥敲打着青瓦。宇文玥轻轻将人揽入怀中，听着彼此重叠的心跳，忽然想起新帝信中那句“盛世已至，唯缺故人笑谈”。她低头在江凌芸发顶落下一吻，呢喃道：“看来，我们选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