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嘉宾(56)
起身时,赵持筠不适应地停顿了一下。
她的肩上轻许多,以至于她不知如何平衡,才能走出往日的步子。
她从镜中看自己,陌生的衣着和发型。
她想起及笄那日,母亲为她梳发,铜镜里的她正是明艳青春,母亲的鬓角也还无白发。
第一缕发落于地面时,她藏在衬衫袖子里的手指猛地攥紧,感觉心在淌血。甘浔说得不错,头发与她而言再珍贵不过。
她想过喊停,但是甘浔不在身边。
看了眼在门旁修伞的甘浔,背景是漫天的风雨,她就住口了。
这样的天气,她不想甘浔陪她白来一趟。
赵持筠是店里的最后一个客人,店员都下班了。
店主收拾着准备回家,笑着说:“要不是看是你们,今天肯定不剪,就让你们过两天再来了。”
赵持筠闻言,露出一副很想给赏银但发现没钱只好忍住的表情。
积水快漫上来,甘浔早有准备,她穿了双外穿的拖鞋,给赵持筠准备的是凉鞋。
本意是踩水也没关系,赵持筠却偏要在凉鞋里穿一双粉色的堆堆袜。
画面不必细想,反正甘浔不忍多看。
现在甘浔哗啦一声站进水里,回头问她走不走。
赵持筠爱惜鞋袜,表情也很崩溃:“这污水太脏,没办法踩。”
甘浔开解她:“稍安勿躁,就几步路,湿了回去换掉,脏东西冲个澡就干净了。”
赵持筠的郡主病发作,死活不肯淌下去。
最终没有办法,甘浔只好说:“我背你吧,你帮我打伞。”
“准。”
赵持筠一秒都没有迟疑。
让甘浔觉得,她一早就是这个意思,是自己愚笨,才没有领悟。
小区里面的地势会稍高一点,积水只在这一截路。
赵持筠身体很软也很轻,但这么长一条人,甘浔背起来也不轻松,她只能凭借意志力艰难跋涉。
风雨如晦,郡主如山。
“你看路,别摔着我。”
赵持筠很关心她。
总有人生出来就是剥削别人的命。
甘浔的手臂因为架着两条腿,全是雨水,包括袖子。
而赵持筠害怕背后被淋湿,把伞直往后倾,甘浔的前襟于是也全湿了。
甘浔刚想说“伞打正点”,后背就清晰感受到了对方急促的心跳。
她想,赵持筠一定也不舒服,甚至害怕。
又想,风这么大,伞怎么打都会淋湿。
所以她没有说话。
把赵持筠放下的时候,甘浔恍惚,自己是不是有什么英雄主义。
想到赵持筠曾戏谑地说她是菩萨像。
楼道里有潮湿的霉味,甘浔每走一步就是一个水脚印,她在这时候还有点包袱,没有让自己疯狂喘气。
到家以后,甘浔第一时间去浴室冲了脚,擦干,换了一双拖鞋。
赵持筠虽然谨慎,鞋袜还是都湿了。
她脱下粉色的袜子,看着被雨水泡得微微发白的脚趾,心中浮现出雾一样的忧伤。
何其狼狈。
这些天她不敢放任思绪延伸,找不到她,家人该有多伤心。
这个夏日他们还有夜游的雅兴吗?
赵持筠多想托个梦回去,告诉他们自己很好,保重身体,将来再见。
还有她,她是否安然无恙。若无恙,是否也会伤心呢?
赵持筠今日被领回,忽生出奢望,天气异象是老天的旨意,会再把她给送回去。
她来得那一天也下了大雨。
下午执意出门,她也存了这个心思。
但走了一遭,没有任何提示。
她被丢在这里。
她忍住眼泪,将失去家人跟头发的哀伤一并藏起,抬起头,看见浑身几乎湿透的甘浔帮她拿好了浴巾跟衣物。
“洗吗?”
“你怎么了?”
甘浔看见赵持筠坐在那里,像发烧一样没力气,动作全被放缓了。
她已经冲完脚,洗了手臂,擦干净,帮忙找出了换洗衣服,赵持筠居然才脱完袜子,还没穿上居家的拖鞋。
喊她,她抬头时,眼里却从灰色到有了光亮,甘浔以为自己看错了。
赵持筠笑了笑,说她有点饿了。甘浔松一口气。
两人轮流洗完澡,甘浔正准备去做饭时,家里的灯灭掉了,空调跟着停止运转。
赵持筠将灯光开关按了两遍,皱眉问甘浔:“何故?”
“停电了。”
甘浔这才看见房东转发的信息,花园小区因故障全面停电,修好兴许是明天下午的事了。
风雨滔天,远远看出去,地势低的地方已经有被淹没的趋势。
今年太怪了,七月还没到,往年绝不会有这样的台风。
转念一想,她家里住了个古人,这点自然现象又有什么怪的呢。
好在甘浔有先见之明,家里有存了电的台灯,她打开,放在茶几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