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罐村那一年(78)
最终,江忆安还是接过羽绒服,在许一的注视下穿上去。
厚实的羽绒服带着对方的体温包裹着她发颤的身体,某一刻,她不忍有些惊讶,这件衣服竟如此暖和。
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好像也没有那么讨厌冬天。
鼻腔传来清冷的幽香,江忆安肆意闻着衣服上残余的味道,看着那个纤细的身影打开门往外走,她滚了滚喉咙追上去,一边将自己裹紧,任由熟悉的气息淹没最后一丝理智。
车里开着暖气,正呼呼往外吹,江忆安站在门口看着许一上车。
就像父母看着孩子去上学,孩子看着父母外出打工,朋友送朋友,亲人送友人,离别的情绪总是那么低沉,甚至连国道上货车的鸣笛声都显得如此悲伤。
背着书包走到一半的时候,许一听到后面传来江忆安的声音。
“姐姐。”
她有些惊讶地回头去看,就见到女孩淡淡地笑着,眼含不舍,表情真实到连她自己都有些恍惚了,随即便听到那人说:“一路平安。”
“到了给我和妈打电话。”
世间再普通不过的一幕,两人心知肚明,却不约而同地在此刻上演着最真实的告别。
她知道这一声“姐姐”不止是对她说,也是在跟老板说。
最后,她也朝江忆安挥了挥手:“好。”
“我会的。”
晚上九点十分,许一坐上了去往庆阳市里的汽车。
车里很暖和,也很安静,不用再听寒风在耳边肆虐,她终于可以好好休息,只是,走了几分钟后,老板开始无聊地放歌,时不时与她聊上几句,许一不想说话,一一敷衍过去。
四轮的轿车比两轮电动车快了太多,路边的树木快速往后退,她侧头看着窗外的风景,想起刚刚这一路的波折。
来的时候是两个人,现在江忆安自己回去,需要再经历一遍那些。
她认为自己的心理还算强大,可是,此时坐在温暖的轿车里,她不愿再回忆起那些事情:打滑的地面,尖锐的啤酒瓶碎片,空无一人的黑暗,无处不在的寒风……
她闭上眼睛,想起临别时女孩的笑颜,手指一点点蜷起,又缓缓放开……害怕那笑意再次消失在脸上,最终变得毫无血色。
只是此刻,她已有心无力。
……
半个小时后,老板准时把她送到庆阳长途汽车总站。
之后,许一从车站打车去机场,在外面等待出租车的过程,她穿着单薄的毛呢外套,感受着冷风侵袭,原来,穿了这么多年,第一次发现这件衣服是不怎么挡风的。
手背上传来隐隐的疼痛,她抬起手,借着头顶的路灯看到上面被寒风吹出的一条条干纹,摸着那凹凸不平斑驳交错的纹理,有一种很神奇的感觉,又疼又冷,像刀子一样在她手背上划了一刀又一刀,刀刀见刃不见血。
她没有去管,就这么看着自己的手背一点点变化。
22:30,许一到达机场。
机场内稍微暖和一点,但是建筑内部太大,暖气刚吹出来就被挑空的穹顶吸收,一时间难以驱散体内的寒气。
23:00,安检后许一到达候机厅。
她坐在没有几个人的座位上抱着自己,看着外面停着一架架飞机,工作人员穿着工作服在工作,这里却很安静,乘客寥寥无几,忙碌一天,明明已经半夜,可是一点睡意都没有。
凌晨1:00,她已经适应机场内的温度,身体却开始吃不消。
困意袭来,肚子不停地叫,她不得不去超市买了一个面包,可是刚打开,闻到那甜腻的味道,胃里直流酸水,一口都吃不下。
凌晨3:00,她的身体已经有些熬不住,后背靠在硌人的椅子上,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心中后悔,应该在机场附近订一家酒店。
此时,候机厅里只有零星两三个人,不是睡着了就是沉默地玩手机,冷冷清清,她看着落地窗前一片黑暗,映出一个憔悴的身影,好像全世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凌晨5:00,飞机起飞前一个小时,许一已经明显变得焦躁,一夜未睡,脸色惨白,甚至有好心人过来问她还好吗。
她忍着胃绞痛,笑着对那人说谢谢,表示自己还好,没想过这里的人会如此热情。
最后半个小时,不知为何,她的心突然平静下来,坐在椅子上不知不觉睡着了。
直到周围说话声将她吵醒,缓缓睁开眼睛,疲惫地看着身边的座位一点点被填满,空旷的候机厅充斥着离别之声,她抬起头看了一眼墙上的大屏幕:六点。
火红的太阳从地平线升起,一轮红日悬挂于眼前,映在巨大的落地窗上,形成了一幅美丽的油画,人来人往,脚步匆匆,影子交叠,将每个人衬得异常渺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