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守日记(123)
樊静还有一件事没有告诉童原,那就是她根本不想拥有下一辈子,即使下一辈子注定会遇到童原,她也无法再承受一次年幼之时失去双亲的痛苦,樊静希望这辈子即是她千百年轮回的句点。
童原仿佛怎么都抱不够似的贪恋地依偎在樊静胸口,樊静可以闻到她头发上洗发水的清新味道,她其实很享受童原对自己那份深深的依恋,以及童原对自己那份近似乎病态的占有欲。
那个孩子的心思樊静在很久之前就已经知道,她抽屉里刻着当天收集日期的几盒半截粉笔,她塑封过的那几张右下角签有樊静姓名的成绩单,她钱包里携带多年的那张樊静的证件照,她在露台上一片又一片碾碎的百合花,她看庄宁时那双厌恶无奈而又充满敌意的眼睛。
樊静一向都很清楚地知道,她在某种意义上也同样贪恋童原的陪伴,童原的梦游症在家里房间做过防撞处理之后一共只发生过两次,她早已经不需要家人监护睡眠,樊静这几年却依然留在这个房间,梦游症仿佛只是两个人为了住在同一张床上找来的借口。
樊静十分喜欢把手搭在童原身体上时指腹感受到的那种温度,那种感觉就如同在无边无际的海浪之中搭着一根浮木,童原的存在早就已经成为樊静留在这人世间的唯一意义,两个人只要还在一起,无论最终飘向哪里,樊静都不会放弃。
那天樊静在月色之下迎来一个绵长如细雨般的亲吻,那个人仿若对待珍宝一般好爱怜地触碰她的双唇,那是樊静三十五岁人生里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亲吻,那也是童原二十五岁人生里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亲吻,樊静在月光的清辉之下将自己彻底交给了她的浮木,两片阴雨在风里缠绕,在雾里喘息,它们跨越十二年的漫长时光交融在一起。
第74章
那天祖律原本还在傻傻地担心童原被樊静老师严厉训斥,毕竟童原先是在餐桌上对樊静老师的朋友庄宁警官出言不逊,后来又似疯魔了一般咕咚咕咚喝光瓶子里所有的酒,祖律刚想过去阻止童原,柳姨拽住了她,她就站在那里亲眼看着童原目光呆滞地一口一口吃掉庄警官带来的百合花。
祖律已经做好了童原被樊静老师驱赶出家门的心理准备,她认为古板而又严肃的樊静老师心里根本容不下这份大逆不道的感情,谁料想只隔了一会儿,她便看到童原开心地抱着樊静老师在客厅里旋转,两个人好似在庆祝什么天大的好事,祖律做梦都没有想到樊静老师竟然会答应和童原在一起。
祖律听到樊静老师被童原抱着旋转时吓出的尖叫心里莫名空落落,既然两个年龄相差十岁的人都可以跨越性别的藩篱在一起,阿蛮为什么就不能多喜欢她一点呢?祖律不明白为什么性别会成为爱情的阻碍,她很想知道阿蛮到底是无法爱上她这个人,还是无法爱上她这个性别。
樊静老师和童原好像没打算让她知道两个人之间的亲密关系,祖律也就顺着她们的意思假装不知道。祖律有时心里会突然涌出一股对童原的羡慕,她羡慕童原竟然可以拥有樊静老师的爱情,祖律有时又会觉得童原和樊静老师走在一起也是命运使然,那个活得苦哈哈的家伙生命里总归要有一点甜。
祖律本以为童原并不知道她与母亲戴云舒之间的血缘关系,现在看来孔美善或许已经告诉童原她的真实身世。母亲戴云舒是那样一个温柔美好而又才华横溢的女性,她的身上简直可以集齐所有女性的优点,祖律想不通那么优秀的妈妈为什么会生下两名如此阴郁的孩童。
大抵就是因为童原与她看起来都不那么讨人喜欢,所以才没有能力把戴云舒留在这个嘈杂的世间,如果她们两个人中间哪怕有一个像普通小女孩那样乖巧可爱,母亲的心或许就会变得像天上的云朵一样柔软。可是……想方设法地把母亲留在人世间又有什么用呢,母亲在这世上多活一天也就等同于多遭一天的罪,她不能因为贪恋母亲的陪伴就做出如此自私自利的想象。
母亲走得对,那一定是她百般权衡之下做出的选择,祖律一遍又一遍地告诫自己,你不可以埋怨母亲弃你而去。母亲首先是她自己本身,然后才是一个母亲,一个妻子,一个女儿,母亲拥有绝对的权利决定自己的生死。
祖律转眼已经在罗絮的汽车修理厂当了一年多的学徒工,比起超市夜间整理员,她更喜欢现在的这份工作,维修的过程虽然枯燥而又辛苦,祖律却觉得对她而言很治愈。她每修一辆车就把自己想象成穿着蓝色工作服的汽车医生,扳手、钳子、螺丝刀就是她的各种手术工具,汽车诊断仪、万用表、胎压表就是她的听诊器和血压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