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守日记(32)
“妈妈,为什么要买这么多东西?”祖律站在写字桌边看着妈妈在稿纸背后列下长长一条购物清单。
“我在逃跑的路上会用到这些,你一定要帮妈妈买齐。”戴云舒撕下购物清单一本正经地交给祖律。
“妈妈放心,我一定为你办到。”祖律挺直腰板对妈妈行了个军礼。
“小律,辛苦了,妈妈爱你。”戴云舒推开窗户目送祖律一溜烟地飞奔向金水街。
那天祖律跑了好些地方才帮妈妈买齐购物清单上列出的全部物品,五包饼干、两双袜子、一双手套、手电筒、纱布、止痛药……等她拎着大包小包回家却看见妈妈直挺挺吊在房梁,红色裙摆随着咸涩海风在半空来回摆荡,写字桌上面摆着一封仅有几行字的简短遗书。
“祖大鹏,孩子我打掉了,你罪恶的血缘不应该向下延续。好好对小律,从今天起你是人,我是鬼,如果小律过得不好,我会找你索命。”
祖大鹏丧妻之后每天都抱着酒瓶喝得醉醺醺,大抵是因为妈妈遗书中的那段言语,祖大鹏再也不敢像从前那样指使小律做这做那,那个男人每当望向祖律浑浊的眼眸之中总是流露出深深的恐惧。
祖律八岁那年,祖大鹏拜托媒人给自己介绍女人准备再婚,金水海母在喜事之前及时带走了他,他和镇上十几个渔民一起命丧深海。祖律并未因父亲去世感到任何难过,她只恨自己为什么不早一些长大,长大到足以保护妈妈,她只恨金水海母为什么不早一些带走祖大鹏,早在他们婚姻彻底烂掉之前。
芍药老师当下正在走的仿佛是和妈妈一样的路,唯一不同的是,芍药老师的婚姻一开始就已经坏掉根茎,它的腐烂进度只会更快。
“我能怎么办呢,我能怎么办呢……”
那晚芍药老师嘴里总是在来来回回重复这个问句,祖律恍然间仿佛看到四年之前走头无路的妈妈,她总是在想,如果妈妈当初没结婚也没生下她就好了,如果妈妈当年义无反顾逃离这个荒芜小镇就好了,金水镇那阵名为“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海风像刀子一样会杀人。
庄宁警官在阿蛮恢复清醒当晚详细地给她做了一份笔录,她的同事第二天在酒店里抓到了那两个醉鬼。庄宁在送她们回家的路上告诉祖律,金水镇未来要走商业化路线,现在已经陆续有外地商贩进驻抢占先机,今年游客人数要比往年多上好几十倍。金水派出所近期分配进来好几位陌生面孔的警察,她只是其中之一。
“庄警官,你们也会和掉渣饼一样凡事活稀泥吗?”祖律到家后站在写字桌前的椅子旁问庄警官。
“掉渣饼?”庄宁瞪大眼睛。
“掉渣饼就是你们派出所原来的那个老警官。”祖律对庄宁解释。
“小律,你这样说未免太以偏概全,‘和稀泥’这三个字其实可以用‘事宁人’息来代替,生活中有很多事根本没必要升级到立案处理。”庄宁几年之前就已经对老警官的办案风格有所领会,那个家伙为了提高工作效率和节省精力纵容了许多不应纵容的过错。
“那女人被老婆打,小孩被色鬼欺负……这种事你们也会和稀泥吗?”祖律进一步追问。
“庄宁警官来之前会,庄宁警官来之后绝对不会。”庄宁心里很清楚面前的小孩在担忧什么。
“庄警官,如果你们早来几年就好了,如果你们早来几年,我妈妈就不会死,我也不必……”祖律低下头强忍住哽咽。
“我也很想早几年。”庄宁叹了一口气。
“小律,我们哭一会儿吧。”阿蛮掀开被子从床上坐起身向祖律张开双臂。
“阿蛮,对不起。”祖律走到床边伸手与阿蛮抱在一起。
两个孩子抱着彼此呜呜呜地在房间里放声哭泣,庄宁在那一瞬想到了她曾经的学生,那朵在风言风语之下日渐式微的小花,她也很想回到过去。
第23章
周四是一年一度的教师节,金水镇所有学校都放一下午假,白芍药没有告诉丈夫方立伟,她想趁这个机会带祖律、阿蛮和樊静聚一聚,两人上次见面还是在金水镇墓园。
金水街最近新开了一家火锅店,白芍药提前打电话预定了个包间,阿蛮第一次来火锅店开心得走路一蹦一跳,像只活泼的小袋鼠,小律永远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像头随时都可能会咬人的小狮子。
“樊静,你气色怎么这样不好,是不是带毕业班太辛苦?”白芍药把菜单递给前一秒落座的樊静。
“旅馆太吵休息不好。”樊静点了白芍药爱吃的毛肚、菌拼、鱼片、牛肉丸。
即便樊静这周已经换到镇上条件最好的一间旅馆,每晚依旧被各种高低起伏的奇特噪声所折磨,每天早上推开门地上都会掉落一堆花花绿绿名片,印着令某一类人血脉偾张的艳俗图片以及电话号码,她无奈之下把那些名片用发绳捆成一摞转交给了庄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