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守日记(46)
“阿蛮,小律今天下午六点左右在干嘛?她有没有独自出门,或者去找谢沙棘,如实回答,不许撒谎。”童原临睡前给阿蛮电话手表发过去一条留言。
“小律今天放学以后就在家里做作业,我们哪里都没有去,她昨天睡觉的时候一直在梦里哭鼻子,我不知道该不该叫醒她。”阿蛮大约五分钟后发来一条回复。
“今晚小律梦里如果再哭你记得要叫醒她,等情绪平稳了才可以允许她继续睡,你也不能哭着入睡,那样会变成小疯子。”童原在回复信息时特地嘱咐阿蛮一番。
那晚童原凌晨去卫生间时在走廊里闻到一股久违的烟味,樊静的房间依旧亮着灯,白炽灯光线透过门缝在走廊地面印出一片暖黄色光带,童原沿着走廊来来回回走了好几圈才鼓起勇气敲门。
“进来吧。”樊静起身打开房门。
“老师,我睡不着。”童原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我也是,那我们聊一会儿吧。”樊静拍拍椅背示意童原落座。
“您是不是还在为芍药老师的事情难过?”童原低头扫了一眼垃圾桶里的烟头。
“嗯,死亡这种事,无论经历过多少次都没办法习惯。”樊静点点头坦白承认。
“我能为您做什么吗?”童原担忧地看着身前面容憔悴的樊静。
“大人的事小孩子不用管,你什么都不必为我做,好好准备高考,等高考后学校的事情忙完,我就带你回青城,我希望你、阿蛮、小律未来都能够离开这个愚昧落后的地方。”樊静已经对金水镇的一切都感到深深厌倦。
“可是离开又有什么用呢?我们已经全部烂掉了。”童原像个历经沧桑的老者一样悲观地摇头。
“你不要这样说,烂掉的根本不是你们,而是那些心里充满脏污的大人。”樊静没有想到这个仅仅十五岁的小小少年内心竟然悲观至此。
“不,您根本不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童原红着眼眶低垂下头,那一瞬她的哽咽既像是在为某件事自责,又像是在为某件事忏悔。
“童原,你究竟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难道这里发生过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吗?”樊静心底隐隐泛起一丝怀疑,童原一直以来都给她一种心事重重的感觉。
“没有的,老师,并没有,什么都没有发生……我只是觉得您这个外来者还不足够了解金水镇,还不足够了解金水镇的人。”童原意识到自己在樊静面前失言连忙作出解释。
“我小的时候每逢假期经常来这里,那个时候我看到的大抵都是金水镇表面,金水镇有让人很讨厌的地痞无赖,金水镇也有很淳朴可爱的女性和天真无邪的孩童,慈祥善良的卖花老奶奶……总归还算是有个幸福祥和的表面,文人墨客都把这里称为世外桃源。
但是我来金水镇工作这几年以后才渐渐发现,金水镇人们的思想远远比外界落后了几百年,镇上女人们直到现在还在过着不可思议的落后生活,男尊女卑,愚孝盲从,女人孩子挨打受辱在这里竟然能够成为男人的酒后消遣……
金水镇就像是一个穿着粗布褂衣的渔人,如果不是一阵疾风恰巧掀起了他的褂衣下摆,你根本不会发现他身上已经恶臭流脓,腐烂生疮……”樊静觉得自己从前对金水镇的了解确实太浮于表面。
“金水镇原本是个十分闭塞的海边小镇,镇民们都以海为生,极少接触外界,后来这里被几个来自远方的游客偶然发现,照片被公布到各大网络以及媒体,大家对这种原始小镇很是向往,便三三两两结伴前来旅行。
金水镇因此得以逐渐开始走向商业化,超市有了,咖啡店有了,快餐厅有了,柏油路有了,旅店有了,纪念品商店也有了,镇民们因为旅游业的发展日子过得越来越充裕,少数人家甚至能买得起四个轮子的汽车,但是大家的思想还是一成不变,仍旧固执地停留在几百年前。
物质愈发丰裕,精神极度贫瘠,两者日趋失衡致使旁观者产生一种难以消解的割裂感,这或许才是令您心生感慨的根源。”童原讲话时的语气仍旧充满了浓重悲观。
第30章
那晚樊静在梦里遇见了二十岁模样的白芍药,七年前她们在大学里寝室第一次相见,白芍药身上穿着一件印着奢侈品牌logo的白色短袖,卡其色短裤,皮肤黝黑,四肢干瘦得像是旱地里一株长期缺水的植物。
白芍药一见到樊静就热情地从背囊里掏出两袋鱼干,那是她暑假期间抽空给未来室友们准备的见面礼。樊静完全没有想到要给室友准备礼物这一码事,她翻了翻书包在里面拿出一支新买的钢笔送给了白芍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