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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守日记(72)

作者:顾染 阅读记录

童原一千次一万次地想把她这个万恶的罪孽之女杀死,天知道她有多么痛恨自己,天知道她设想过多少次,尝试过多少次,失败过多少次,天知道她每一次登上学校天台想的都是如何让自己坠落,而懦弱的她就一直在如同绵延阴雨一般的自我厌弃之中苟活。

童原十四岁那年第一次看到樊静老师的那一天,她就想留在樊静身边做一名忠诚的守护者,与此同时,她又在潜意识里希望樊静可以成为那个命定的终结者。樊静与她母亲是孔美善和樊雄那段婚外情的最直接受害者,而她这个罪恶的产物理应被受害者樊静亲手杀死。

童原就是那样一边沉郁而又迫切地渴求与她亲近,一边幻想被她赐予日夜上演童年旧梦的牢笼;一边殷切地祈盼得到她的关怀与垂怜,一边许愿在未来某一天生命被她亲手终结;一边像鬼鬼祟祟小偷一样窥探她的生活,一边借以延续日渐式微的生机;一边贪恋她的从容美好,一边妄图通过被她狠狠惩罚从而抵消流淌在血液里的罪孽,那是一种何其复杂的感觉。

第46章

樊静通过胡兰花的叙述渐渐明白她与童原之间本无血缘关联,外公外婆相继死去之后,樊静本以为童原是她在人生的浊浪之中唯一可以抓住的浮木,然而胡兰花的话对于樊静而言也并未改变什么,她已然在内心对童原产生了一种无可替代的亲情,既然上天让她们错认,那就索性一直错下去吧,樊静不会因为错认而挥刀割舍。

那幅胡兰花画在烟盒背后的肖像被童原装进钱夹,童原打开钱夹的那个片刻,樊静不经意看到那孩子钱夹照片位里竟然嵌着一张她的工作照。那张工作照曾作为样片被金水镇照相馆挂在墙上展示,童原曾去问照相馆老板可不可以花五十块加印一张,樊静后来从照相馆老板口中得知这件事索性直接送给了她几张。

童原在二十二岁这年终于得知了亲生母亲的样貌,她其实早就见过戴云舒,海边、食杂店、桥头、路边,戴云舒手里总是牵着年幼的祖律。童原觉得戴云舒像是一珠不染凡尘的玉兰花,她总是偷偷在背后打量戴云舒,戴云舒感受到祖律的目光亦会回望她。

“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东西,阿姨买给你。”那是戴云舒第一次和总是偷看她的童原开口讲话。

童原闻言红着脸摇摇头像一阵疾风般消失在戴云舒视线,她曾不止一次幻想自己也能拥有戴云舒这样仙女似的妈妈,戴云舒总是对祖律那样温柔,讲起话来和风细雨,时不时爱怜地摸摸祖律的头。

戴云舒穿着红裙子自杀那年童原十一岁,祖律七岁,孔美善听到戴云舒的死讯每天都把头埋在被子里整夜整夜的哭泣,那个女人仿佛一夜之间彻底变成失心疯。

“妈妈,你为什么最近总是哭啊?”童原清早给眼睛肿得像核桃一样的孔美善递湿毛巾。

“她是我从前的爱人。”孔美善接过童原递过来的湿毛巾胡乱在脸上抹了一把,随后又道,“她死了等于我也死了,你现在已经没有妈了。”

那一天年仅十一岁的童原终于明白,孔美善为何擅自改动了她九岁那年写下的情诗,为何以她这个孩子的名义疯魔似的投稿,孔美善或许想利用这首情诗诉诸心中压抑已久的感情。

童原最初创作的那首诗只有四十八字:

她是稀薄云雾

笼罩青山的幕

她是褪色画布

神忧伤的笔触

她是式微的花

留不住的残夏

她是心上的疤

风斩断的枝桠

孔美善改动之后那首诗有八十八字:

她是稀薄云雾

笼罩青山的幕

她是褪色画布

神忧伤的笔触

她是别离曲目

琴声如怨如诉

她是我命定的劫数

她是式微的花

留不住的残夏

她是心上的疤

风斩断的枝桠

她是指尖的沙

薄情的爱人吶

我多想一生守护她

孔美善以童原这首诗为基础擅自增加了四十个字,每一个字都代表她对戴云舒的不舍与眷恋。樊静老师后来之所以评价这首诗的后两句衔接得有些突兀,大抵就是隐隐感觉到这首诗其实是出自两个人之手。

童原终于知道孔美善为何一直逼迫自己写作,为何一直不满意于她每次考试的作文分数,那是因为戴云舒曾经是金水镇颇有名气的才女,而童原是这个才女的亲生女儿,她理应和戴云舒一样能写出灵动的文字。孔美善显然高估了童原,童原并没有从亲生母亲那里继承作家的才气,祖律身上倒是残存些许,升高中后却也几近荒废,戴云舒的才华注定无法通过血缘得以延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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