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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守日记(80)

作者:顾染 阅读记录

童原渐渐发现每次童金虎殴打孔美善过后的第二天,孔美善不出意外会更加频繁地要求她练习写作文,毕竟写不出作文是个很好的施暴名义。彼时童原已经彻底揣测清楚了孔美善的意图,她只要写不出作文,孔美善就可以像个瘾君子似的痛快淋漓地借机好好发泄一场。

童原天真地以为一无是处的自己终于在这个家里派上了用场,她一直都想为母亲做点事,如果这样可以让母亲快乐,她能心甘情愿一直忍受,然而她高估了孔美善的下限,同时也高估了自己的忍耐力。

孔美善被童金虎用烟头烫过一次就采取了同样的方式对待童原,孔美善在被童金虎虐待时无比痛苦,而她在转而虐待童原时却倍感酣畅淋漓。那些所谓的丈夫们不敢在外面欺负别人,因为搞不好就要蹲监狱或是赔钱,所以他们把暴力倾泻给家中的女人,妻子们通常在外面对这种丑事羞于启齿,仿佛犯下大错的是她们自己。

那些所谓的丈夫们千方百计地揪住你的某一个过错不放,放大再放大,夸张再夸张,重提再重提,那不过是他们想为自己接下来的暴力行径找个合理名义而已,他这个在外面世界里卑微而又不起眼的丈夫想回到家里当这个小小世界的暴君,而他能肆意践踏的只有额头上被世俗黥刑烙印下隐忍二字的妻子与年幼的孩童。

童金虎就是那样一个把家当做私有王国的男人,他虽然长得五大三粗在朋友眼里确是个老好人,每次在旁人那里受气便会回家找个引子对老婆耍威风,在外面是龟孙,在家里是暴君。

孔美善开始频繁动用烟头的那段时间,童原清楚地意识到自己身体与精神都已经到了忍耐的上限,可是她没有任何办法扭转局面,不知是因为自身能力不足,还是因为长期心理暗示的关系,她确确实实彻底失去了写出好作文的能力,不仅无法去写,还一看见红格子稿纸就如晕船般头晕目眩。

那一刻童原意识到她亲手把自己推入了母亲深陷的那片沼泽,她们之间的母女关系已经沦落成一种无可挽回的可悲模式,母亲已经习惯通过给予她疼痛来换取短暂的释然与欢愉,她不知道这种无望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到头,童原认真地思考接下来到底应该选择逃脱、终结,还是放任自己与深陷泥沼的孔美善共沉沦。

童原决定选择用一种极端方式来终结眼前这个局面,她知道这个家里形成这种模式的根源在于童金虎,斩草须除根。童原自那以后便开始在心中盘算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除掉童金虎,唯有如此她才可以像切除病灶一样彻底终结孔美善的痛苦。

童原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孔美善竟然会在她的计划实施之前先对童金虎挥起铁锤,前后只是差了那么几天,孔美善就白白搭上了自己的自由。童原想不通是什么让孔美善突然间拥有那样的勇气,难道孔美善是通过那几年在女儿身上的锤炼,已然锻造出一个暴虐的分身?

不,不是,孔美善或许只是被童金虎逼急了,她和许多长期遭受家暴被迫行凶的那些女犯人其实没有什么两样。如果再不反抗她很有可能就会被童金虎打死,她们在自己死和对方死中间下意识地选择了对方,因为保护自己的生命是每一个人的本能,妻子们为这样的本能付出了长达几年、十几年、几十年的牢狱代价。她们当中有的人可能在心中酝酿了很久,而另外一些人或许根本来不及去思考。

孔美善在死亡阴影的笼罩之下挥起锤子砸向了丈夫童金虎,童原在绝望之中却一次都没有想到要杀死母亲,她总是觉得错的那个人永远都是自己,那个侥幸存留在人世的自己,那个不被母亲喜欢的自己,那个如同一场阴雨一般的自己。如果必须让她和孔美善之间死一个,童原宁愿死去的那个人是她。

童原就是那么地爱着那个根本不爱她的母亲,那种无望地爱令她进似乎绝望,母亲的爱是她一辈子都无法稳稳抓在手里的东西,忽冷忽热,若即若离,她一直在被厌恶,一直在被欺凌,一直在被唾弃,她的心早已经如同被打碎的瓷瓶一般零零落落,是樊静一次一次用温热的指腹将她皱成山川的眉头摊平,是樊静俯身将碎裂一地的她一片又一片拾起……

童原对着浴室镜子熟练地处理掉头发与额头上的血迹,随后取出医药箱进行一番简单消毒,为了防止血再一次流出,她在衣柜里翻出一顶鸭舌帽戴在头顶,童原不希望被家里另外几个人看她到这副对行为失去控制的狼狈模样,她亦不希望大家察觉到她身体与心理同时出了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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