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在与公主决裂前(120)
云瑶心头一凛,可殿下说要去,她也不能说什么。
夜色笼在宫城上,红黄宫灯照出夜色缝隙,撑出几道光亮,让人能够看清眼前路。裴璎一身裹得严实,由云瑶扶上步辇,往福阳宫去。
福阳宫里一贯冷清,大殿下不常在内殿,多在书房。满宫静的很,夜色风影中有宫人小跑过来,轻轻叩响了书房门扇。
兰烟在里面侍奉笔墨,余光看了一眼大殿下神色,搁了墨条前去开门。
宫人也谨慎,小声与兰烟姑姑道明了来由。
兰烟听完,脸上现出一抹古怪神色,摆手让宫人退下,关了门扇,走回桌案前,又握着墨条轻轻研了一圈墨,才尽量状似如常回禀道:“殿下,是二殿下来了,现在正殿里用茶。”
言罢,兰烟小心去看大殿下的脸色,又道:“殿下若是不愿见,仆俾这就去回话。”
裴璇捏着手里公文,什么也没说,只把公文攥的更紧,心口迸出丝缕沟壑,些微血腥气浮起来,仅她可闻。
裴璎来做什么?十年了,她十年不曾踏足福阳宫,这时候来做什么?
莫不是因为前些时候她病中,自己说的那些话被她听了去,这才来找自己的。若是为此而来,目的又是什么?
莫非,她以为能凭这些,拿捏住自己?
裴璇眉目间凝起肃杀之意,有那么些颤抖隐匿其中,不甚明显,很难察觉,轻轻搁了手中公文,搭着兰烟的手起身,幽幽道:“来者是客,便去见见吧。”
第59章
二公主十年不曾踏足福阳宫, 雪夜忽至,不单是大殿下心下多思,就连福阳宫的宫人们, 也都是心跳隆隆, 忍不住多般猜想, 只觉是要出事。
两位殿下多年不睦, 宫中上下皆知, 再有上回启祥宫闹了那么大一场, 甚至惊动了陛下, 大殿下还被咬掉了一块肉, 粗鄙凶狠, 简直闻所未闻。
奉茶的内侍退到殿外,与门外几位宫人对了眼神,都觉得二殿下今夜找上门来, 再闹起来的话......
宫人们在外头害怕,都怕今夜当真闹出什么事,若是比前次启祥宫闹得还狠,只怕福阳宫里人人都要受连带责罚。心惊胆战候在外面,可见奉茶过后,大殿下也进到正殿里, 殿外几位宫人面面相觑,耳朵听着里面一片寂静, 猜不准今夜要刮什么风, 俱都眉眼发颤。
又静静等了好一会儿,才听见正殿有动静,都忙低下头,只作什么也没听, 什么也没想。
闷闷一道声响临头打下来,正殿门扇开了一半,些微熏香茶香气溢出来,宫人们忙不迭低头转身,却听头顶上兰烟姑姑道:“都退下去吧,这里暂不用伺候了。”
待到宫人退下,正殿殿门合上后,里头又是一片寂静。
裴璎坐在圈椅上,去了厚厚披氅和风领,整个人身形轻松地靠在圈椅上,手边有茶,放凉了也没喝。
福阳宫的茶,入不了口。
大殿下早已来到正殿,却只是在对面圈椅上坐下,并未开口。正殿宽敞,两人之间隔着遥遥距离,地砖映出宫灯红黄,宛若湖海,涣散开来。
殿中沉默,似乎在比谁会先开口。若是往常,裴璎总是忍不住的那一个,越是察觉阿姐目光挑衅,审视,越是怒不可遏要骂她,与她争执。
今日却不一样,裴璎静静看着阿姐,眼神丝毫不闪躲,不怒不笑,只这么静静看着。直到对面的大殿下有些忍耐不住,皱了眉,开了口:“阿璎难得来一次福阳宫,怎么,不喝茶,也不说话?”
裴璎听她开口,眉眼才稍稍缓和下来,透出一抹笑意,浅薄难察。
十年了,若非因为流萤,若非已到如今这般境地,裴璎自知,自己或许不会有勇气踏足福阳宫。
这个地方,是自己噩梦的开端。少时欢喜与期盼,都曾在这里被撕碎,她从阿姐身下逃脱,从这间宫殿逃脱,立誓此生不会再入福阳宫一步。
这么多年与阿姐相争,无论面上怎么强撑勇敢与愤怒,可裴璎自己心里明白,她终究是害怕的。少时噩梦如厉鬼,让她又恨又怕,想要忘却,却怎么也忘不掉。
太过恐惧,于是连仇恨都不敢正视,于是裴璎经年累月地劝说自己,同自己讲道理,说自己如何恨阿姐,厌恶阿姐,都是因为皇储之争。
本就是你死我活的争斗,恨她厌她也属平常。可是这些日子,在见不到流萤的日子里,裴璎却渐渐明白过来,该害怕的人不是自己。
做错事的人不是自己,害怕的人也不该是自己。一如流萤,她恨自己,于是直面仇恨,将自己伤的彻底,让自己痛到几乎死去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