酥糖有盐+番外(161)
说到这里,她突然哭了起来,不是那种撕心裂肺的哭,而是带着点自怨自艾的呜咽,眼泪顺着眼角的皱纹往下淌。
“我容易吗?我这辈子就指望儿子能有出息,别像他爸一样窝囊!女儿迟早是要嫁人的,现在挣点钱给弟弟攒着,不是应该的吗?”
“我当年就是这么过来的啊!”
她猛地抬起头,眼睛红得吓人,“我十五岁就被我妈逼着嫁给她爸,彩礼全给我弟娶媳妇了!我不一样过来了?哪个女人不是这么熬过来的?她现在吃这点苦算什么?”
林疏棠的心猛地沉了一下。
眼前的女人,此刻像个可悲的困兽——她既是施害者,也是过去那个畸形规则的受害者。
她被困在“重男轻女”的泥潭里,自己爬不出来,就反手把女儿也拽了下去,还觉得这是天经地义的“规矩”。
“你都不幸,为什么要让她再受一遍?”林疏棠的声音缓和了些,却带着无法动摇的坚定,“你也是女人,你该知道那有多疼,。”
女人愣住了,哭声戛然而止,像是被这句话戳中了什么,眼神空洞地望着桌面,半天没说话。
过了许久,她才喃喃地说:“我有什么办法……我这辈子就这样了……我不能让我儿子也这样……”
林疏棠看着她,心里五味杂陈。
她见过太多这样的母亲,她们在男权的压迫下活得麻木,却又用同样的方式去压迫自己的女儿,把“传宗接代”当成唯一的人生目标,把女儿当成可以牺牲的工具。
女儿的不幸就是母亲的胜利吗?
林疏棠的思绪飘回到观看《秋日奏鸣曲》时,那时的她只是单纯沉浸于影片情节,没曾想如今会在现实中真切体会到这句台词的残酷。
眼前晓雯母亲的模样与电影里的母亲形象逐渐重叠,她们都被困在陈旧观念的牢笼中。
晓雯母亲为了儿子,亲手将女儿推向深渊,电影里的母亲为了自身事业,在女儿的成长中长久缺席,致使母女间的情感千疮百孔。
林疏棠心中不禁泛起一阵悲凉,在这些深受男权思想毒茶的母亲眼中,女儿仿佛生来就是附属品。
她们似乎从女儿的不幸里,找到了某种平衡,就像把曾经咽下的苦水,又原封不动地灌给了下一代。
她们可怜吗?或许吧。
可这份可怜,永远不能成为伤害孩子的借口。
“法律不会因为你的委屈,就减轻你的罪。”
林疏棠站起身,将笔录本合上,“强迫未成年人卖'淫,你和你丈夫还有那个中介,一个都跑不了。”
女人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恐慌:“我……我只是想要点钱……我没想害她……”
“可你已经害了她。”林疏棠的声音很轻,却像锤子敲在心上。
“从你把她从厂里带出来,把她推给中介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害了她。”
审讯室里,空气像凝固了一样。
林疏棠看着眼前这个既可悲又可恨的女人,缓缓地、一字一句地问出了那个直击灵魂的问题:“你爱她吗?”
女人愣住了,像没听懂一样抬起头。
不仅女人,连旁边的记录员小刘也愣住了,手下的键盘停在半空,眼睛下意识地看向林疏棠。
这是一个审讯中极不寻常的问题,它无关事实,直击人心。
小刘迅速反应过来,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女人身上,手指悬在键盘上,准备记录她的任何反应。
林疏棠的目光坚定而锐利,继续问道:“当你打她的时候,逼着她去卖·淫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她也是你十月怀胎生的,血脉连接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生女儿,你…真的?不爱她吗?”
这句话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女人心上。
她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干涩的声响,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她的肩膀开始微微颤抖。
“我……我……”她试图辩解,却发现所有的语言都那么苍白无力。
她低下头,双手捂住脸,压抑的呜咽声从指缝间溢出来。
那哭声里,混杂着羞愧、痛苦、以及深埋多年、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母爱。
林疏棠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她知道,这个问题或许无法改变什么,但它至少能让这个女人在漫长的刑期里,反复地拷问自己的灵魂。
审讯室的灯依旧惨白,映着女人失魂落魄的脸。
她不再哭喊,也不再辩解,只是呆呆地坐着,像个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
林疏棠走出审讯室时,走廊里的风带着点凉意。
小宁站在门口,见她出来,低声说:“林组,晓雯父亲的笔录也做完了,他承认知道这事,还说……还说这是家里的“老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