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启明(126)
“你知道那里面是什么地方!”季梧秋几乎是低吼出来,左手无意识地攥成了拳,指节泛白,“‘雕塑家’,‘谐振师’……那艘船上只会更糟!如果……如果你的身份……”
“我会小心。”姜临月打断她,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这是我的职责,也是……我的选择。”
选择。这个词让季梧秋所有翻涌的情绪瞬间冻结。她看着姜临月,看着这个总是冷静、理性、将逻辑置于一切之上的女人,此刻清晰地表达着她的“选择”。一种巨大的、冰冷的失落感,混合着更深沉的担忧,如同海啸般将她淹没。她发现自己没有任何立场,也没有任何理由去阻止。她们是警察,是守护者,面对超越常规的邪恶,有时必须采取超越常规的手段,甚至……付出超越常规的代价。
她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却发现任何语言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最终,她只是极轻地、几乎不可闻地说了一句:“……活着回来。”
姜临月看着她,眼底那片冰封的湖面似乎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闪过一丝极快的、类似于痛楚或是不舍的情绪,但转瞬即逝。她没有回应那个请求,只是极轻地、几乎无法察觉地点了一下头。
然后,她转过身,没有再看季梧秋,径直走向会议室门口,身影很快消失在走廊的阴影里。
季梧秋独自站在原地,窗外城市的灯火在她眼中模糊成一片冰冷的光晕。右肩的伤处传来持续而清晰的痛感,但比起此刻心脏位置那种仿佛被掏空般的、尖锐的涩痛,显得微不足道。
第71章
季梧秋站在指挥中心巨大的单向玻璃前,窗外是城市永不熄灭的、如同虚幻星河般的灯火。玻璃冰凉的温度透过指尖传来,与她体内某种同样冰冷、却暗流汹涌的东西遥相呼应。她的右臂依旧固定在胸前,伤势在缓慢愈合,但某种更深层的东西仿佛被永久地改变了。面前的控制台上,数个屏幕无声地播放着经过筛选和延迟的公共信息流,以及一些无法标明来源的、加密的碎片情报。其中一块屏幕上,定格着一张分辨率不高的、由长焦镜头在极远距离抓拍的照片——姜临月穿着素色的便装,独自坐在一间咖啡馆的角落,侧脸轮廓在逆光中显得有些模糊和疏离。那是她“消失”前,最后一次被外部监控捕捉到的影像。
一切都在按“渔夫”制定的剧本上演。国际刑警组织那份关于“新型精神控制物质”的含糊预警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特定的圈子里激起了不大不小的涟漪。紧接着,几份真假难辨的“内部备忘录”和“泄密邮件”开始在某些加密网络和地下论坛悄然流传,内容直指官方机构对“雕塑家”、“谐振师”案件中展现出的超越性技术存在“系统性忽视”和“伦理恐慌”,甚至暗示有核心调查人员因“理念冲突”而“主动离职”。姜临月的名字,她的专业背景,以及她在案件中扮演的关键角色,被巧妙地编织进这些信息碎片中,像诱饵上精心涂抹的信息素。
指挥中心里气氛凝重。技术人员监控着网络上的每一次数据波动,行为分析专家试图从海量信息中捕捉“衔尾蛇”可能做出的反应。许伊之来回踱步,像一头焦躁的困兽。季梧秋则几乎一动不动地站在玻璃前,像一尊凝固的雕像,只有过于用力而微微泛白的指关节,泄露了她内心远不平静的风暴。她在等待。等待那个组织咬钩,等待姜临月踏入那片未知的、极度危险的黑暗。每一分每一秒都被拉得无比漫长,充满了不确定性和令人窒息的焦虑。
几天后,一个加密信号被捕捉到。信号源经过多次跳转,最终指向一个位于中立国的、表面从事边缘哲学与艺术研究的私人基金会。信号内容是一封极其简短的、用词隐晦的邀请函,邀请“对现行认知边界与生命形态学有独到见解的姜临月女士”,参与一场非公开的“学术沙龙”。没有具体时间,没有确切地点,只有一个需要特定密钥才能访问的临时网络端口。
来了。
季梧秋的心脏猛地一缩。她知道,从姜临月接入那个端口的那一刻起,她将彻底脱离保护网,独自面对无法预测的审查、试探和危险。
接下来的发展,通过姜临月身上隐藏的、只有在极端情况下才会启动、且信号极其微弱、无法被常规手段追踪的应急信标,断断续续、时有时无地传回了一些经过高度压缩和加密的片段信息。解码过程缓慢而艰难,每一次信息更新都让指挥中心的气氛更加紧绷。
第一次接触是在一个虚拟的、架构极其精密的沉浸式聊天室。对方自称“ curator ”(策展人),语气彬彬有礼,却带着一种非人的、仿佛机器生成的平滑感。谈话围绕“雕塑家”的作品展开,“策展人”对姜临月在案件中表现出的、对“形态固化美学”的“精准解剖”表示出“高度欣赏”,并试探性地询问她对“生命熵减”与“意识永恒性”的看法。姜临月的回应被精心设计过,她摒弃了所有法律和道德的评判,纯粹从技术实现和现象学角度进行分析,语气冷静,甚至带着一丝对现有技术局限性的“遗憾”和对更大胆探索的“含蓄认同”。她没有急于表现自己,而是像一块致密的海绵,吸收着对方话语中透露出的每一个信息碎片,同时谨慎地释放着经过计算的、符合她“人设”的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