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启明(70)
“临月……”季梧秋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她不敢大声,怕惊扰了这千钧一发的平衡,“把刀放下,交给我们。”
姜临月没有任何反应。她的全部注意力似乎都集中在了林墨的脖颈和那双狂热的眼睛上。林墨的话像毒蛇一样钻进她的脑海——“我们是一类人”。一类人?和这个将生命视为原料、将痛苦视为催化剂的怪物?一股深沉的、几乎要将她撕裂的厌恶和愤怒,在她惯常冷静的心湖下剧烈翻涌。她想起了隔壁那声短暂的惨叫,想起了那四具被“安置”的尸体,想起了墙上那行“寂静是份礼物”的血字,想起了工作台上那个可能还活着的、正在被“制作”的人……
理智在告诉她,应该把刀放下,交给法律。但一种更深层的、属于受害者无声呐喊的共鸣,以及被眼前这个怪物视为“同类”的极致侮辱,像野火一样灼烧着她的神经。
林墨似乎很享受这种僵持,享受姜临月眼中那剧烈挣扎的冰层下的风暴。他微微动了动嘴唇,声音低得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你在犹豫……是因为所谓的‘程序正义’?还是因为……你内心深处,也渴望这种绝对的掌控?渴望让噪音……彻底消失?”
这话像最后一把钥匙,猛地撞开了姜临月心中某个被铁链封锁的闸门。她想起了多年前躺在停尸台上的好友,那种无能为力的、噬骨的寂静;想起了这些年面对无数惨死尸体时,必须用绝对理性才能压制下去的、属于“人”的悲鸣与怒吼。掌控?她何尝不渴望掌控?掌控罪恶,掌控死亡带来的无序痛苦,掌控……自己内心那片因不断见证黑暗而日益寒冷的荒原。
她的眼神骤然一变,那层冰封的外壳出现了裂纹,底下是汹涌的、几乎要喷薄而出的黑暗。抵在林墨脖子上的刀尖,微不可察地向前递进了半分,一丝极细的血线瞬间沁了出来。
“临月!不要!”季梧秋嘶声喊道,她看到了姜临月眼神的变化,看到了那细微却致命的前递!她几乎要不顾一切地冲上去!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异变再生!
林墨脸上那扭曲的满足瞬间变成了计谋得逞的狞笑!他根本没有试图躲避或夺刀,反而趁着姜临月心神剧震、刀尖微微松懈的刹那,身体猛地向后一仰,同时左手快如闪电般探出,不是去抓刀,而是精准地扣住了姜临月持刀的手腕,向侧面一拧!另一只手则如同铁钳般勒向了姜临月的脖颈!
他真正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劫持姜临月!
“别动!”林墨的声音因用力而变形,他死死箍着姜临月的脖子,将她整个人挡在自己身前,成了最坚固的肉盾。那柄手术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姜临月被他勒得脸色瞬间涨红,呼吸困难,但她没有挣扎,只是用那双重新凝结成冰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盯着季梧秋。
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到突击队员根本来不及反应!
“放开她!”季梧秋的怒吼声撕裂了空气,她手中的枪口死死瞄准林墨暴露出的、极其有限的头部侧面,但投鼠忌器,根本不敢开枪!
“后退!全部后退!否则我拧断她的脖子!”林墨厉声喝道,拖着姜临月向后挪动,退向那扇通往更深内部区域的侧门。他的眼神疯狂而得意,仿佛在欣赏一场由自己主导的、完美谢幕的戏剧。
突击队员在许伊之咬牙切齿的命令下,被迫缓缓后撤,让开通往侧门的道路。
季梧秋站在原地,如同被钉在原地,血液仿佛逆流。她看着姜临月因窒息而痛苦蹙起的眉头,看着她那双依旧冷静、却深处翻涌着复杂情绪的眼睛,一股前所未有的、近乎毁灭性的恐慌和无力感,像海啸般将她淹没。她失去了梧桐,她不能再失去……失去这个在黑暗中一次次与她并肩、给予她支撑的……
她不敢想下去。
林墨拖着姜临月,退入了侧门后的黑暗之中。门在他身后“砰”地一声关上,隐约传来落锁的声音。
仓库主区域内,只剩下脸色铁青的警察们,以及地上那柄闪着寒光、沾着一丝血迹的手术刀。
季梧秋猛地冲向那扇紧闭的侧门,用力拍打着冰冷的金属门板,声音因极致的恐惧和愤怒而颤抖:“林墨!你敢动她!我发誓会让你生不如死!”
门内没有任何回应。只有应急排风扇依旧在徒劳地轰鸣。
许伊之快步上前,拉住几乎失控的季梧秋:“梧秋!冷静!我们需要计划!强攻会害死姜法医!”
季梧秋猛地甩开他的手,胸膛剧烈起伏,赤红的眼睛里布满血丝。她看着那扇隔绝了生死的门,感受着胸口那枚监测器传来的、代表姜临月生命体征仍在持续的信号(虽然可能因被劫持而受到干扰),一股冰冷的、如同岩浆般灼热的决心,在她心底疯狂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