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挽长发定终身(109)
裴旦行不假思索,道:“内人需修养,不宜奔波劳累,你们走罢。”
“那你们?”
“若有不测,自有避祸之处。”
陈良玉拱手作一揖礼:“叨扰了,告辞。”
“等等,”裴旦行道:“将军可认得荀相国?”
荀岘?
“认得。”
裴旦行目光很复杂,痛苦,挣扎,却又有放下与释然,甚至可以读取到一丝不经意的希望,“可否代裴某问一句,应通十九年,八月十五,他取了想要的东西,为何还要派人屠戮凌霄山庄?”
答案与缘由早就不重要了。
一介布衣平民,他们这些无足轻重的人,知道宰相与皇上之间最肮脏龌龊的秘密,怎会被允许活在世上?
可他仍想问一句。
替他不明不白死在中秋月圆夜的家人问一句。
哪怕这一句追问会再次招来时隔二十几年的追杀。
陈良玉道:“待此间事毕,回到庸都,我定查明此案。”
天与地的交际处泛起了晨曦白,那抹白色渐渐晕染开,带出一缕淡色橙红。
人马涌入山林,惊起更多飞鸟。
四面都有埋伏,那些人却迟迟不动手,如蟒蛇缠绕一般死死圈着她们逼近。
顺着裴旦行指的路,很快找到那一条人踩出来的蜿蜒小路。
“阿漓,依你看会是何人?”谢文珺问道。
小路盘桓在山体上,略陡峭,大家相互搀了一把,行过那一段,前路还算平坦。
“当心。”
陈良玉扶着谢文珺的手臂,以便她脚落地时平稳些。
“不会是祺王从庸都派来的那批人,那些人已经被庆阁解决了。也不会是南境衡侯爷的人,我赶来永嘉城时手下兵马后行,脚程虽慢了些,如今也到了,他是知道的。我试探过衡侯爷,他立场很模糊,大局未定之前,此人不会冒险与任何一方结仇。”
谢文珺道:“你带走那五万兵马,如今还有多少人?”
“不足三万人。”
梁溪城与永嘉城地理区划上同归属崇安郡。每座城池的守备军都有定数,永嘉城是要塞,庆阁手下也不过万把人。
“崇安郡太守杜佩荪是什么来路?”陈良玉问道。
谢文珺斟酌了片刻,道:“很……无聊的一个人。”
“无聊?”陈良玉道。
很少有人形容一个人会用到这个词。
“此人是宣元六年的进士,家底清白,祖上最辉煌时一门两翰林,就任修撰、检讨,品级都不高。此人进士及第后一切都太过平顺,该进修时进修,该外放时外放,不兴风作浪,也无甚伟功绩,只管每年述职无差池,‘大计’时定个‘勤职’交差,其余时间像个隐居修士,等闲没有此人的消息。
“大计”是地方官员每三年一次的考核,按四格八法评定,列称职、勤职、供职三等,等外官员则弹劾、罢黜。
“他是那年二甲头名进士,却甘心在外地做个五品太守,卷宗上记载不多,皇兄也很少提起此人。在他治下,除天灾外,崇安也未曾出过什么大乱子。”
听这样的描述,此人是在朝中混日子的。
朝廷里这样的人并不少,遇事便和稀泥,不争功绩,不求高爵显位,也不依附于哪方权贵。哪怕外头打破了头,血溅不到自己身上,他也只管隔岸观火。
“若他是这样的人,便可摈除了。那么还会有谁?”
陈良玉环视一圈。
那些人仍没有动手的打算。
转过一个弯,地势变得平缓了些,能看到裴旦行说的山神庙了。这小路便是从庙里延伸出来的。
陈良玉袖筒里是有鸣镝的,只是如今没有摸清对方有多少人,她也不好直愣愣地放出信号。若只是些宵小,对付得来,便先不要调动大批人马,免得被人揪了辫子,倒打一耙,给她与谢文珺扣上一个私自调兵、意图谋逆的罪名。
若在“理”字上落于下风,谢文珺身上的传国玉玺,就是最要命的东西。随便谁罗织一篇偷盗玉玺的构陷之词,也叫人百口难辩。
再往前走,能窥见山神庙墙体上陈旧的痕迹了。一睹半敞的门,依稀能看到门上有五颜六色的斑驳色彩。
那些人终于按捺不住了。
陈良玉与荣隽察觉到箭矢穿透风声的尖锐。
“戒备!”
陈良玉将谢文珺往身后一挡,右手握上剑柄,猛地发力,剑身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度,将闪着寒光的剪头挡了回去。
“铮——”
金属相撞,迸出火花。
“护送公主走!”陈良玉下令。
当即有几名东宫卫以身作盾,横着软刀,边挥舞刀身挡暗箭流矢,边往山神庙半掩着的木门去。
鸢容、黛青腿脚发软,谢文珺一边架一个,抬着她们二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