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挽长发定终身(115)
是她自己画的押,赵明钦很熟悉。
赵明钦满是难以置信的神色,卷宗在他手中捏得皱了角,“这更是无稽之谈,娉儿人在苍南,怎会不远万里跑去庸都杀邱家公子?”
杜佩荪道:“她若好好地在苍南郡,又如何解释陈将军在庸都和梁溪城都见过此人?赵将军若不信,也可亲自到地牢问问。”
赵明钦站在那里,脸上的表情风云变幻。
“公主,末将……”
谢文珺料到他想说什么,道:“尽快将家事料理好,若有冤情,即刻呈报本宫。”
“谢公主。”
陈良玉站起身,道:“我一同去。”
赵明钦:“不必劳烦陈将军走一趟。”
陈良玉一笑,道:“这人我看上了,想收为己用。我同去问问看,若有隐衷,也好及时了当。”
地牢入口狭窄,只容得下一人通行。狱卒在前面引路,赵明钦与陈良玉先后踩着狭窄的阶梯往地下走。
墙根长满墨绿色的青苔,潮湿腐朽,石缝中渗着水珠,甬道湿漉漉的,似被水泼过一遍。
地牢顶部低垂,十分压抑。
一排排牢房列在甬道两侧,只有一扇半人高的斑驳铁门可以透气,几乎每一道门都能看到绝望而麻木的囚犯。
卜娉儿在其中一间死牢。
刚被拷打过,奄奄待毙。地牢顶上会因潮湿积水,水珠汇聚到一定程度,就会“啪嗒”掉在地面上。
水落下的声音在笼罩着死亡的寂静中格外清晰。
她拖着伤重的身子,在发霉的稻草上挪了挪,挨着墙根儿坐。
头歪在墙面上,数着水滴落的声音。
一声,两声,三声……
快到尽头了罢!就快到尽头了,如同她流失的血液一般,快干涸了。
她吃力地抬起手,手指在墙上描着,画着。
描出一个房子大门的形状。
那是她记忆中赵周清把她抱回家时,指着的一扇门。
他简单粗暴地拎着她的后衣领子,指着那扇大门对她说:“这里以后就是你家了。”指了指自己:“我是你爹。”指了指一个妇人:“你娘。”
又挨个指过一堆人,“你大哥哥,大姐姐,二姐姐……”
她生得讨喜,人欢脱,不拘生人。那群哥哥姐姐个个抢着抱她,捏捏小脸,揪揪小辫儿。
说是哥哥姐姐,也没比她个头高多少。
年龄最大的赵明钦,也才将将比她高出半个头。
赵周清是军户,到年纪便应征入伍,成婚较旁人晚许多。在军营时,不打仗时除了读兵书便是涉猎史籍,还曾叫人取笑一个武人这么用功是要考状元吗?
磋磨到快三十了,婚事也没着落,他自己也不上心。后来他被当时的老将军看中,将自己的女儿许配给他。
又招了一顿笑。
媳妇儿不像媳妇,像闺女;丈夫不像丈夫,像老汉儿。
自然也有许多艳羡他好福气的,当面背地说他傻人有傻福。
卜娉儿就这样被抱回赵府。
赵周清让她给一个牌位磕头,说那也是她爹。
“为什么爹是一块牌牌?”她问。
赵周清道:“人死了就会变成牌牌。娉儿要记住,你父亲生前是个将军。”
“那我以后也做将军。”
她长到十五岁,赵周清夫妇有些急了。
明年这孩子就要及笄了,还未登户入籍。他们家有官衔,家中多一口人要被底朝天地问清楚来历,这样一来,这孩子是罪臣之女便瞒不住了。
赵明钦比他爹娘还急。
那日薄雪后,她在姐姐们房中编络子,二姐姐正抱怨她身量长得快,去年的袄子到了今岁又短一截。
赵明钦鬼鬼祟祟将她唤了出去,领她到后花园,送给她一把剑。
是卜娉儿觊觎很久的赵明钦的随身佩剑。
问他要过许多次都不给。
“大哥哥,你终于舍得了。”卜娉儿明亮的眸子瞬间弯成两道月牙。
赵明钦摆摆手,道:“舍得,给你的,我什么都舍得。不过,我有个条件就是了……”
卜娉儿哼道:“就知道白拿不了你的东西,什么条件?”
赵明钦道:“爹娘要给你许配人家,你不许答应。”
卜娉儿歪头,看着他一张脸红到耳根。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赵明钦急了,“那些人都不是好人。夏家的已在外头有两房外室了,那姓吴的不思进取,读书都读不好,科考肯定榜上无名,怎配得上你?还有孙家的,李家的……”
他说不出个所以然,只道:“……一看就不行。”
卜娉儿“噗嗤”笑出了声。
转过身,背对着他,脸颊有些微燥热,“那你去跟爹娘说。”
赵明钦果然跑去赵周清夫妇那里口吐狂言。费了一番口舌,挨了顿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