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挽长发定终身(119)
“严伯,我爹娘呢?”
陈良玉握着阑仓的手指紧了紧,泛白的指关节出卖了她的紧张。
她如同一张拉满的弓,紧绷着,预备着崩断或是放箭矢离弦,去向人讨命。
严百丈避了避她的目光,好一会儿,才将一纸书信从怀中拈出来,递到陈良玉手中。而后艰难地道:“侯爷与夫人,已身故了,宫里敕令秘不发丧。”
“宫里”是谁再明白不过。宣元帝与陈远清情谊深厚,必不会叫陈远清无葬身之地,那便只能是祺王假借宣元帝的名号下达敕令。祺王忌惮北境守军与陈良玉手中的兵马,如若南北同时起兵讨逆勤王,首尾夹攻,那么形势将对他极为不利。
陈良玉手抖得几乎拿不住信纸。
上面是贺云周的字迹,多数是已知天命,对子女百般抚慰的告别之语,唯最后一句笔力更加苍劲:吾儿谨记,不可向乱臣贼子称臣。
“如今庸都多数文官武将的家眷都受祺王的控制。各地世家本就对农桑署颇有微词,祺王废农桑署后,世家也都有意拥戴祺王,世家子弟在朝中身居要位者不少,禁军统领林忠就是其一。这段时日,祺王压制着百官,挟持陛下,将皇宫禁卫与庸都守备军的将领几乎换了一遍。”
“我爹娘怎么死的?”
“祺王将陛下软禁在宫中,意图挟天子以令百官。那日宫中一小内侍送来密旨,侯爷正要奉诏调兵救驾,竟调不动庸都守备军与十二卫府兵,林忠带禁军与守备军围府,给侯府冠以谋逆之名,围困。”
围困是攻城时的一种策略,阻断城中一切后援,耗尽其粮草辎重,只待城中弹尽粮绝,弃甲投戈。
侯府自然不会坐以待毙。
“侯爷与夫人率府中亲兵突围,将太子的死讯与祺王谋大逆的消息递了出去。”
谢渝的死讯终是捂不住了。
祺王命林忠动手杀掉谢渝时算漏了一环。原本太子身亡,他牵制百官、调任武将,找个恰当的时机对外宣称太子染了急症,突然暴毙,再逼宣元帝退位,便顺理成章。
他唯一没想到的是,传国玉玺被谢文珺带出了庸都。没有玺印,即便宣元帝拟了退位诏书禅位于他,也名不正言不顺。
故此,他才迟迟未上位称帝。
信纸上“啪嗒”多了几处不圆润的水渍,将纸上墨迹晕染。
“大哥大嫂知道了吗?”
“知道,飞虻的信函早送去了北境与逐东。北境拨调去逐东部分兵马抗击东胤,北雍纠集大批人马驻军边境,你大哥备受掣肘。”
江伯瑾创飞虻之初,是有意将它锻造成为一呼百应的军情网,以便主上发号施令后,各地将领能即刻云集响应。
想法过于宏大,可如此庞杂的军情组织,耗资颇多,派上用途的时候却不多,被丰德王取缔。后来,飞虻便只作隐匿于民间市井收集、传达消息之用。
江伯瑾为丰德王献计屠城以断敌军后路,此举引天下共怒,丰德王迫于舆情处置了江伯瑾,飞虻便由严百丈收拢了去,只用作宣平侯府至亲亲眷在事态紧急时互相联络。
严百丈在她肩上拍了几拍,“祺王有心篡位,如今要尽快与慎王殿下碰头,商议对策。有一事也需防范着,庸都那边有心追杀江宁殿下。”
这正是他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不先紧着清理同样有皇储身份的慎王,防着慎王起兵与之夺位,反而对一个公主颇为在意。
“此不共戴天之仇我记下了!”
陈良玉望着庸都的方向,目光的流转,带着能碾碎一切的杀意。
这血海深仇,等着她来讨还!
谢文珺从古色廊檐下走来,众人问安。
陈良玉眼睫沾上的泪渍还未干透,眼底的红血丝如条条赤练,蔓延至整个眼眶,裹着无尽的杀伐之气。
见她走来,隐去眸底一些东西,拱手一礼。
她一定是听到了。听到了那句“追杀”。
陈良玉道:“殿下,有我。”
春雷乍响,似是进军的鼓声。
三月五日,惊蛰。
谢文珺广发帝诏,再宣太子谢渝死讯,以祺王谢渲弑兄、囚君、篡权三罪布告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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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谢谢看到这里的你们!
第50章
途过苍南, 遂至临夏。
百里不平路,一路刀光血影。
帝诏一发,便是撕破了最后一层粉饰太平的绫布。
风云将变,山雨欲来。
陈良玉的人马在临夏与苍南边界甩开伏兵。
进入临夏地界, 便迎来一队身着兵甲的轻骑, 引路前往临夏守备军大营。
厚重的营地木门与高高围起的栅栏赫然而立,一干人等拥簇着一对年轻夫妇在营前瞻望, 似等候多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