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挽长发定终身(249)
“其他人不准跟进来!”
净觉和尚凶名在外,武僧不愿进来招惹他,禁军见此处清净无人,院后便是悬崖,便也自觉守在篱笆庄外,盯紧里面。
净觉和尚扫净酒灶,嗓音低沉,问:“铁錽信筒怎会在你身上?”
“故人相赠。”
净觉和尚一言不发,提来木桶,把浸泡过的高粱糁一瓢一瓢舀进蒸锅,烧火蒸煮。
崖边的风寂寂拂了许久。
“他还活着吗?”
周遭安静。
净觉和尚身子霎时一僵,“不用说了。是贫僧心生妄念了。”
谢文珺道:“本宫有一事相求净觉师父。”
“铁錽信筒既落在你手里,便谈不上相求,长公主吩咐就是。贫僧早已出家,不问凡尘,仅能应你一件事。”
灶腹的火旺了,净觉和尚开始用木棍搅动高粱糊。锅灶渐冷时,才加酒曲,而后置入木桶中一层层密封发酵。
木屋里散着酵味的木桶又多一排。
天色渐明时,净觉和尚的酒又酿好了。
他拉着板车下山又上山,回寺时正是端午。
谢文珺再上后山,亲手酿几坛雄黄酒。端午佳节,寺里的和尚不饮酒,守在寺里寺外的长宁卫与禁军免不得要酌几杯。
酒灶从午时烧到子夜。
谢文珺叫荣隽将装坛的雄黄酒与禁军分了。
晚间,谢文珺从佛龛下又取出长条匣子,那支羽箭仍存着。指腹在箭杆上擦过一遍。
鸢容传了膳。素斋饭摆上膳桌,清一色的寡淡,叫人看了没半点食欲。
“殿下当真要将农桑之权移至中书?”
“本宫一日不将农桑之权交出,陈良玉便要在死牢多囚一日。”
***
一辆马车辘辘驶过长街,在六尺幽巷的巷口徘徊片刻。巷口的馄饨摊坐着两个人,时不时朝巷子里张望。
往巷子里走不远便是灵鹫书院的正门。
马车里有一女声低声对马夫说了些什么,马夫一挥牛皮鞭,驾车往远处走了。马夫驱车又行一条街,从另一道街口拐进翠柳巷。
翠柳巷一旁栽种着细柳,春夏季节千丝万缕,绿得耀眼。另一旁本也是柳树,灵鹫书院落成那年全砍了,新种了银杏。
促成了一街两景如此割裂的景致。
灵鹫书院的人只能从谷燮口中得知是长公主命人伐柳木、栽种银杏的,至于长公主为何这么做,鲜少有人能道出缘由。后来渐有传言,说长公主有一心上人,钟爱银杏。
这一排银杏木便是长公主为心爱之人所栽种。
虽有这个说法,那位“心上人”却根本没人能搞清楚身份。
此时一轮新月掠过高耸的哨亭,给高墙深院洒下一片柔和的光,屋檐上有迁徙途中飞累了的倦鸟停歇梳羽。
马车在一扇小门前停下,从车上走下来一个长巾遮面的女子,若是白日,定会叫人瞧见她脸上裸.露在外的皮肤有一道道极浅的印痕。
“叩叩叩——”
指关节在小门叩了三下,门扉嘎吱一声从里头打开一条缝。
李彧靖递进去一张令牌,里头的人看了,便敞开了门,“秦姑娘,请。山长在明礼堂。”
李彧靖往巷口巷尾望了两眼。
守门那人道:“守翠柳巷的人,每日酉时给他们几两碎银,打发他们去吃酒了。”便将李彧靖请进书院。
谷燮吊了一个小火炉,学山野闲人煮酒烹茶。
她长发盘了发髻,穿着用最粗的生麻布制成的斩衰。姚霁风死后,她骑快马赶去收殓了他的尸身,葬了他,此后便一直穿着守丧的素服。
“阿彧,这么急,出了什么事?”
李彧靖道:“前些日子一群草原打扮的人闯进倚风阁,一顿好砸,喊着让主事交出陈大将军。我觉得事出蹊跷,留心一打听,才知大将军杀了樨马诺首领的胞弟,被皇上打入死牢,听说秋后便要问斩。我好容易才趁主事今日醉酒,买通龟公赶来找你。长公主上月前往太皇寺祭惠贤皇后娘娘,自此音信杳无,再无半点消息,大将军也被打入死牢,朝廷这是要变天了?”
“问斩?”
“你竟不知?”
谷燮手一抖,拨弄小火炉的铜挑晃了晃。
陈良玉因杀邦交使臣被皇上打入刑部大牢她是知道的,也听闻武安侯夫人严姩为此事马不停蹄地从逐东赶回来,携老侯爷与武安侯的铠甲直直地跪在皇宫殿前,为陈良玉求情。
难道皇上真会为几个樨马诺人,处斩陈良玉?
李彧靖压低声音,道:“昨日,倚风阁来了几位大人,言谈之间我偷听到几句,似乎是,要从长公主手里夺权。”
“这就说得通了。”
除非是皇上已笃定陈良玉与长公主之间有某种不可明说的盟约,长公主手中的粮税之权与陈良玉所握的兵权一旦结成休戚与共的君臣之约,终有一日,长公主将会是大凜真正的掌权人。皇上或成傀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