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挽长发定终身(53)
“我这学生不才,做老师的指点一二,如何算作弊?”
“你你你……”张嘉陵伸着手指‘你’了好半天,憋屈地吼:“谁家老师在考场上指点学生啊?”
陈良玉面不改色,道:“我。”
“我懒得搭理你!”
张嘉陵不作过多的口舌之争,转头飞奔去追别的猎物。
他跟人下了赌注,猎得猎物最少的人,要为大家付一月去倚风阁听曲品茗的茶钱。那可是不少银子,他若是输了,他爹收藏的名贵字画、玉器还得少几件。
那可不得了,被发现了腿是要被打断的。
谢文珺驱马向前,从环抱里挣脱出来,下了马,将白翎箭从雕身上拔出,“他说得对,这算舞弊。”
陈良玉没制止,也没多说什么,任由她去。
谢文珺取回箭支,陈良玉稍稍偏了偏头,使了个眼色,红鬃很灵性地跑去谢文珺身边,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衣裳,便屈下了马膝。
她跨上马背,看着陈良玉歉疚道:“骑射不精,恐怕要折辱你了。”
“别理他,嘴贱。神神叨叨,不知所云。”
她说的是张嘉陵。
“公主无需精进骑射,学些皮毛玩尽兴就好了,有我足矣。”
“有你足矣?”谢文珺歪头,问道:“此话,何意?”
“意思就是,公主无需沾手兵刃,公主若遇险,臣女会在。”
她神色淡淡,语气也平淡,并不像是要给予什么承诺,只是讲述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
谢文珺阴霾了半晌的脸终于有了转晴的迹象,像吃到甘蜜果脯子的稚童,甜津津的。
陈良玉抬抬眼皮,将她微妙的神色变化收进眼底。
还真是有些喜怒无常。
护她一二,不要让人欺负了她。
还能有人欺负得了她?且先不论有没有人欺负她,但既然点了头,那便不能是“一二”,而是全部。若谢文珺将来有任何闪失,哪怕是头发丝少了一根,那也是她有负贵妃娘娘所托。
她向来是重诺的。
但不包括现在。
眼下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打到猎物最多的人,按惯例来讲,皇上会应允他一个请求,只要不是太过分的,都会被答允,视为围猎的彩头与奖赏。
她想借此机会,再次请宣元帝为她与慎王赐婚。
于是重又嘱咐了一遍射猎技巧后,她便与谢文珺分开狩猎了。
暗红色的夕阳映照着青黄相接的猎场,穿着骑射服的猎手满载猎物相继归来。
殿内昏暗起来,锦阁姑姑点了两盏烛,不致太亮,也不至等天完全黑暗了伸手不见五指。
贵妃娘娘沉沉睡了一个下午,日近黄昏时,小声地逸出几句梦中呓语。
“爹,阿娘......”
她在睡梦中平静了一会儿,忽然很急切地死死攥住锦阁姑姑的手,道:“阿娘,送我去罢......”
锦阁姑姑探了探手炉的温度,双手掌心包裹上贵妃娘娘的手背,鼻腔酸涩,痛惜地问道:“娘娘,您想去哪里?”
“送我,去和亲......”
报丧的声音穿透平阔的旷野、起伏的山丘和幽暗的林子。
“贵妃娘娘殁了!”
“贵妃娘娘殁了!”
……
丧钟响起,穿过层峦叠嶂传到猎场各个角落时,猎场已燃起火把照明。
陈良玉风尘仆仆一路飞奔疾驰赶到时,贵妃娘娘歇脚的行宫宫殿已乱作一团。荥芮紧绷着神经,恨不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荥芮,见过江宁公主吗?”
荥芮如实道:“晌午那会儿你走后公主来过,之后便没见过了。”
陈良玉劫了一个火把,四下去找。在愈来愈急促的口哨声中,红鬃嘶鸣着从一处奔来,看到陈良玉,焦急地原地转了一圈,又转身奔向身后的黑暗。
陈良玉紧跟着红鬃,终于找到了谢文珺。
她坐在一堆石头中间,呆呆地盯着眼前的虚无,眼神空洞,看起来像背书倦怠的学子放空自己发呆。
陈良玉轻声唤了一声,“公主……”
她应当是听到了吧,丧钟刚响完最后一声,余音仿佛还在震荡。
陈良玉方才情急之下只想找到她,但找到她之后她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说,要做什么,她连安慰人都显得很吃力。
这个时候,不管说什么做什么,都太苍白。
“母妃走了?也好。”她气若悬丝,瞳仁的光缓缓聚焦在陈良玉身上,“阿漓,我没有娘亲了。”
她没有失声痛哭,甚至没有落一滴泪,如此平静反而更让人心中发悸。
陈良玉走近些,才发现她细弱的四肢都在轻微发抖。
她害怕时便会这样。
她道:“公主还有陛下,有父亲。还有太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