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挽长发定终身(68)
“今后两年都没有科考,怎地这里刻铺又多出了一些?”
陈良玉自言自语,她自然是没指望张嘉陵能答出这个问题,那人连一只鹦鹉都没弄明白。
果然,他双耳自动闭听,略过了她的问题。
“陈良玉,借点钱。”
陈良玉:“……”
她刚想发火,张嘉陵忙解释道:“我不是去花天酒地的啊,沈嫣你记得不?就是薄弓岭救出来那个孤女,她那些叔伯婶娘可不是什么好东西,看她爹没了,就欺负她,想夺她家产。我去撑了两回腰,可架不住我一走他们又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欺负人,她就想着断尾求生,索性家产给他们了,自立门户。可她没本钱怎么自立门户呢?我就想帮帮她。不用多,一千两、五百两的,你看着给。”
陈良玉深吸一口气,重重吐出来,没好气道:“没钱!”
“你没钱?皇上恨不能把国库都搬你家了,一车一车的赏赐往你家拉,你没钱骗鬼呢?”
陈良玉道:“御赐之物,一不可变卖,二不可典当,哪里有钱?”
“黄金呢?白银呢?千两万两的赏了不让人花啊?”
“打了这么多年仗,各地军费军资都紧张,州县之力,困于养兵,定北城一战死伤将士无数,北境裁撤军士近半,拨下来的给赏与抚恤远不够数,陛下封赏的金银财帛填缺口都不够,怎可拿去挥霍?”
这个理由显然说服了张嘉陵,他没再提借钱的事儿。
陈良玉从粤扬楼出来,沿着锦书巷走过,巷中书香墨香盈满空气,偶有河风穿巷而过,清凉舒爽。
都是正儿八经开门做生意的,并无异常。
锦书巷尽头横着一个小码头,一些走水路的小船会在这里停泊上岸,岸边歇着许多脚夫、挑夫,有货船来,货商要人搬运货物,他们也搬搬抗抗的挣些工钱。
陈良玉站在水边眺望片刻,恰有一艘中等货船靠岸,搬运工蜂拥而上。
她转身欲走,却对上一双眼睛。
那是一个身单力薄的脚夫,半低不高,在一众身高马大的工人里不占优势,想来是经常有货商不愿用他,他并没有跟着人群涌上去。
陈良玉注意到他,是因为那双眼睛盯着她时,不是出于对一个身着锦缎的女子出现在码头的好奇、打量,那眼神分明夹杂着悲愤与恨意,似乎是在看一个经年后再遇的仇敌。
她回想过往是否得罪过此人,得到的答案是:否。
那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于是她将那眼神理解为平民对官府的仇怨。
以那人的身子骨在这里做工,恐怕是连饭都吃不饱。
陈良玉付之一叹,民生艰难,是朝廷的过错。
那艘中等货船的主人家中诞子,心中高兴,给搬货物的工人们每人多发了五个铜板,大伙感激涕零,纷纷吉祥话恭维着。
货商心情更佳,又一人分发几枚铜钱,连歇着没活的脚夫、挑夫们,也得了赏。
铜钱落在那人脚边,是货商丢来的,他急忙手脚并用将铜钱拢起来,唯恐手慢一些便要叫人抢去了。
陈良玉也翻出荷包,她今天富裕,荷包里有几两碎银。
连钱带包全给了他。
那双目中的怨与嫉恨在不解中春风化雨,化作哀伤与莫大的委屈。未等落泪,那人捂着脸飞快跑开了。
“买……”
……亩田吧!你干这行会饿死的。
她话咬一半,甩甩袖子掩饰尴尬,扬长而去。
走一半她便走不动了,几个人鬼鬼祟祟躲在两间民房的夹缝中,其中三个也是脚夫打扮。几人身高胖瘦不一,一个瘦高,一个矮胖,另外两个中不溜儿身形倒是相似。
陈良玉停下,是因为看到一个蝉衫麟带的人与这里的丛杂斑驳格格不入。
那是陈滦。
他衣服鼓鼓囊囊,从中掏出许多裹成四方块的油纸包,给另外三人分发着。
油纸包中尽是些府中常备的点心、糕饼,偶尔有一次陈良玉听厨娘抱怨府中点心糕饼一类的吃食耗费多了些。
三个脚夫打扮的人席地而坐,陈滦似是怕脏了衣裳,犹豫着要不要坐地上,身量跟他差不多的那个人忙脱了自己的麻布外衫给他垫地上。
陈滦道:“我爹要送我去翰弘书院读书了,以后就不能常给你们带吃食来了。”
瘦高个和矮胖墩依旧长啜大嚼,倒是脱掉外衫那个人欲言又止,满目希冀与艳羡。
瘦高个填了满嘴食物,含糊不清道:“剩子,你妹妹真的要嫁给太子爷吗?若是嫁给太子爷,将来就是皇后,那你不就是国舅爷了吗?”
矮胖子点着头附和:“剩子,你要是国舅爷了,也给我们弄个官当当,要一品大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