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挽长发定终身(90)
曾经,青楼妓院还有另外一个作用——招揽士子,算是一种另类的美人计。官妓多为抄家官员的家眷,这类女子多是读过书的,稍加指点,便能与文人墨客对上几句诗词,加之不再受贞洁观念教化,往往能使尽手段,将文人才子留在温柔乡。
“良家女子多受‘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教化,读过书、识过字的女子并不多,兴办女学阻力重重。可风月场所的女子不同,她们不受儒家礼教的规训,青楼名妓之所以受文人骚客追捧,除却姣好的容颜,还因其有真学识、真才情。”
李彧婧停顿了一下,恐怕自己说起青楼这样的脏污之地污了公主尊耳,触怒了公主,便弄巧成拙了。
谢文珺示意她说下去。
“良家妇多不耻青楼女,却又想学着青楼女子的手段,以此留住丈夫的心。将女子书学的风气带起来,不用费力广而告之,便能成事。”
李彧婧再拜大礼:“臣女自问有些才情,愿为公主所用。”
谢文珺道:“依你之言,你是要做青楼名妓?”
李彧婧咬了咬牙,道:“是,公主。”
“你来见本宫,难道不是要本宫保你不入贱籍吗?”
“如公主所说,臣女明白,朝廷降罪公主难以过问。既然迟早有这么一天,便尽早谋算,为自己,也为臣女的家人做些打算。”
罪臣家中的年轻女眷下场多是充为官妓,上了岁数的,便发配到做粗使、苦力的地方为奴。
“求公主,庇护臣女家人少受苦楚,保住臣女姊妹们清白之身,将来若遇大赦,或许还有机会过平常人的生活,相夫教子。”
“此事不难。”谢文珺道。
充作官妓,无非是倚风阁和禁中教坊两个去处,无论是哪个,写张条子派两个东宫卫下发即可,教坊和倚风阁还没有违抗东宫的胆量;发配为奴的,调去清闲、不磋磨人的去处便是了。
“你背后之人是谁?让她来见我。”
李彧婧一愣。
谢文珺道:“是苍南的人罢?翰弘书院?”
能猜到她要大兴女学,只有知道她派人去取了书稿的人。
李彧婧万分为难。
谷燮倒是与她一同前来的,可她等在寺外。她既没同她一起上来,想必是不愿在公主面前露脸的。
可谢文珺早叫人去请了,谷燮此时就在门外听她们讲话。听到公主召见,便由鸢容引进禅房。
行了大礼后,她当即表态:“臣女苍南谷燮,愿为公主效劳!”
惠贤皇后十八个月国丧之期满后,谢文珺便以为惠贤皇后祷祝求福为由,磨着宣元帝开恩赦,遣散了一部分女奴与贱籍官妓,发还良籍。
其中便有李彧婧的母亲与姊妹。
***
惠贤皇后的牌位供奉在太皇寺永宁殿。
早几日听闻江宁公主将驾临,寺中将永宁殿四周清了场。香客们登高望远,想一睹公主盛颜。
雄武屹然的东宫卫散布永宁殿各处把守,手握九石角弓、直刃长刀,威风赫赫。
谢文珺自青石阶上踱来,身后随侍着数名宫装侍婢与太监。
香客呶呶,挤着往前远远瞧着,看不真切面容,入眼是一身墨狐领的斗篷裹着素白衣裙,未戴头冠。
款步缓行,步步登高。
陈良玉也随在一旁。
今曙色拂晓,她才闭眼眯了一会儿,醒后头痛欲裂,喉咙干得生火,灌了许多凉茶才舒缓些。
本应立即赶回南衙等旨意,出兵南洲的圣旨最早今日、最迟明日便会下达,接着要与兵部与户部交涉人马、粮草调配。
鸢容叫人进来服侍,她漱口洁面后往隔壁去,谢文珺已梳洗、穿戴妥当。
“公主,臣还有公事……”她道。
“嗯。”
谢文珺低着头,不看她。
她向前两步,与谢文珺距离近了些。仿佛有意躲避与她对视,谢文珺将脸稍稍偏过去。
只一字,再没说旁的。
看到她这副样子,陈良玉心中某一处被戳了一下,讲不清那是一种怎样的情绪。
怜悯?心疼?
她本想说,今日还有公事,便不与公主同行了。
说出口的却是:“臣要回庸都,公主若要去太皇寺凭祭惠贤皇后,臣可同路护送。”
从这个镇子回南衙与去太皇寺并不顺路,二者不在同一个方位,但心算下大致路程,以红鬃的脚力绕行过去,再从太皇寺赶回南衙,也费不了太多时辰。
惠贤皇后年祭,她应当去上一炷香。
谢文珺这才把脸转过来看了她一眼,那一眼饱含不确定,对陈良玉要同路护送感到意外。
不知是否是错觉,陈良玉捕捉到一闪即逝的意怯。
“昨日……醉了。”谢文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