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蚕甲(12)

作者:胡兮之 阅读记录

越往下走越空阔,石阶尽处是一片偌大的平地,此时入目一片狼藉。碎裂的杯盏,倒塌的桌案,零落的墨宝与书籍,遍地猩红的血渍,无一不向来人昭示着一场凄惨的厮杀。但见地面陈血尚潮又染新,户绾不禁心下一沉,依血量可估测百里氏族死伤众多。

“这……人呢?”百里元见状悲愤交加,也不知问的是尚存的族人亦或死尸,额上青筋贲张,嘶吼道:“掌祭……人都哪去了?有人吗?”

响应他的,只有回声。

户绾扫视一圈不见百里弥音,不经意瞥见地上有若干条拖拽的血痕,纵横杂乱却最终汇集一处,往侧方的洞穴里延伸。她循着血痕走去,在洞穴口蓦地顿住,心想自己乃一外人,不便乱闯,遂回头问道:“百里公子,这个洞穴通向何处?”

百里元怔愣片刻,须臾如顿悟般呢喃道:“冢祀台!”

在百里元的带领下,户绾踩着黏稠的血浆穿过穴口,鞋底已然湿漉不堪。即便这般光景触目惊心,满地殷红俨如修罗场,然而户绾却悄然松了口气。但看血痕趋近凝结,她笃信百里氏族定然有人幸存,否则拖动尸身何人所为。百里弥音不过先行两步的工夫,绝非她所为。

第七章

冢祀台位于山腰处,面东凿通山壁与冰层,呈现出一个开阔的廊台,昼可观青天,夜可赏星月,倒是个绝佳的茶歇雅地。中间摆放着一张香案,案上置一方青石玉琮,外方內圆,其上有殓文浮雕,与布农族宗祠里的那方玉琮大同小异。百里弥音立于香案前,日光描摹着她倨傲的背影,连她骨子里不屈不挠的坚韧亦打塑得丝缕分明,而冰面形如落梅的血迹却漫说着她遗世的悲凉。欲开口呼唤的户绾竟心生怯意,生怕一开口,百里弥音内心积藏的脆弱将破茧而出,而脆弱背后正是她身负重托却力所不及的绝望。

苍璧礼天,敬拜神灵,黄琮礼地,祭祀祖先。百里弥音曾说玉琮乃祭祀礼器,既然出现在这里,冢祀台应是百里氏族的家庙了。然而相对比布农族宗祠黑幔白帐、灵牌列位、龛香炉鼎、铭文匾刻等,冢祀台未免过于萧条简陋,除却一张流云飞凤黑檀香案,别无其他。

“一入殓谷万尸陈,余留几多离人泪。”一声沙哑的嗟叹突兀响起,打破死寂。

仨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气度不凡的中年男子背手而立,鬓角已染微霜,一袭残破的白裳溅满血渍。他黯然凝视百里弥音,神色倦怠,似有千言万语,却疲于启齿。

“掌祭。”百里弥音和百里元颔首异口同声道。

“日渐式微,所剩寥寥,今宵过后恐无以为继,百里一脉劫数难逃了。天蚕庄不费一兵一卒要亡我族,想过同归于尽,派出去的人马一去不返,凶多吉少。我亦困于魔障,夜里杀人如麻,昼时却焚香符烧纸帛,唱祭奠血安渡亡灵,甚是讽刺!”掌祭慢声慢气的叙说别有一种悲天悯人的况味。“卞桑兰的巫术高深莫测,我至今毫无头绪,不得破解法门。如今你回来,纵不受其蛊惑亦独木难支,百里氏族气数已尽,你们且拾掇离开苍塞罢,往后了无牵挂,四海八荒信马由缰去吧。”

户绾回味着掌祭的话,心思清明。他那一句“纵不受其蛊惑”落入耳里,户绾心底悄悄松了一口气。百里弥音和百里元关心则乱,一时没意识到掌祭一通长话下不经意透露出的信息。

“你让我带祭司回来,千里迢迢风尘仆仆,眼下却又遣我们走,我不依。让我去天蚕庄杀了那妖女,死也死得壮烈,我百里元绝不背离故土,苟且求生。”百里元猩红着眼沸口急言,对卞桑兰早已恨之入骨。

“一众身手不凡的族人尚且徒劳无功,你又何须垂死挣扎。”掌祭语重心长道:“尔等不走,还想填满冢祀台的殓谷不成!”

户绾对百里氏族的遭遇感同身受,同她七年前所经历那般,一夜之间血流成河,醒来时乌里族已不复存在,剩她苟延残喘无所归依。也悲愤,也憎恨,也无望,若非得知真相,此仇必将成为漫长余生无法释怀的痛,无法治愈的伤,无法摆脱的梦靥。而她的百里弥音爱憎分明,英勇无畏,杀伐决断,又岂愿带着屈辱丢开气节苟活。

“卞桑兰如何施的术法?”百里弥音问。不同于百里元,她显得不急不躁,遇事冷静沉着,好像事不关己。

“当时残月当空,她只道再不完璧归赵,必将自食恶果,不消一刻便天雷滚滚,却层云无风,天象甚是诡异。我们与天蚕庄素无往来,连是何神物亦不知,她却言之凿凿厉责,简直含冤莫白。这些时日任我苦思冥想亦捋不清她使的哪门子巫术,竟可轻易让全族人如入魔怔。”

上一篇:金丹卷 下一篇:和顶流营业后我红了

同类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