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耐心又细致地引领着她、不厌其烦地回答着她、亲自让祁央用自己的眼睛切身体会探索这个将会属于她的家园和港湾。

以至于暮野四合、雀鸟归巢，夜色下的天一宗换上属于她的神秘面纱，而那只以旺盛精力逛了一圈的小家伙累到就地睡成糯米团子的时候，秦允繁这才堪堪流露出一丝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温柔。

袖袍一卷，女子抱起小女孩，转身隐没在了无尽的黑暗中。

秦允繁自觉慧眼识人。

当然，祁央也没有让她失望。

灵力根骨评定达到八级之多，灵力属性与她本身亦是相同，契约的灵武冥渊威力势不可挡，而且祁央本身天资极为聪颖，心思更是玲珑剔透，教导起来丝毫不费力气。

她要将她培养成最出色的继承人，要让她成为天一宗的骄傲。

很快，祁央便凭借自己的本事，在天一宗击极快地树立起威望，自此无人不服祁央少宗主。而后，少女亭亭初长成，誓要外出闯荡，秦允繁自是应允，于是她便又这么注视着少女在无境大陆一步一步地打开属于她的天地。

她看着她的等级飞速提升，闯荡秘境得珍宝；看着她骁勇善战手刃仇敌，流血受伤后也不曾畏惧半分；也看着她广结善缘、结识三两好友……

然后，终于坠入爱河。

秦允繁能看出那位天魔教教主对祁央的爱意，但她在最初的“儿大不由娘”的不舍过去后，又感觉冥冥中似乎多出了什么阻碍，横亘在了她的弟子与那位教主的中间。

至于后来的后来，便有了弟子的那番“惊世骇俗”的言论。

她说她是“回魂之人”。

上一世，她们与大陆一同被毁灭。

而这一次，只有祁央和容成姣，才能将彼此、将所有人拯救。

“亦师亦母亦如友”——祁央曾经的形容，十六年过去了，依然未曾有半分改变：她把她当作敬爱的师长、可以托付心事的好友、也是最亲近的亲人，于是在大战将近，才会不顾一切地要阻拦天一宗的围剿。

她跪在堂下，顶着她这个师尊的灵力压迫，劝着她、游说她、也央求着她。

最初的怒火与震惊过后，秦允繁心中涌上的，更多的是一种无可奈何的惘然。

面对去意已决的弟子，坦白说，她犹豫了。

曾经，天机并非那时的她所能轻松窥破。

如今，一切由她的弟子亲口向她道出。

一切似乎得到了解决，但一切似乎又有了什么改变。

实际上，祁央阻拦她的行动，是担心容成姣，但又何尝没有对秦允繁和天一宗所有人重蹈上一世覆辙的恐慌？

——秦允繁对此心知肚明。

那她究竟是在无力着什么呢……

望着祁央离去的背影，秦允繁觉得浑身的力气好像被抽了个干净。她放空着双瞳，当视线聚焦在手腕上的时候，她似乎才反应过来了什么。

早在秦允繁的心思摇摆不定时，她的本能，已经替她做好了该做的一切。

秦允繁知道。

她的弟子，早已不是那只需要躲在她翅膀下求得庇护的孩子了。

飞鹰击长空，游鱼翔浅底，祁央的未来终究只能靠她自己。

而秦允繁，就算再如何不舍、再如何不愿，也只能一点点、一点点地，放开她的手。

祁央是她此生唯一的弟子、是她用那双眼睛注视着一步步长大的孩童、是她寄予的全部厚望、是她倾注的毕生心血与温柔。

可正如秦允繁兀自叹息的那样。

——如果有选择，她绝不想让她背负那么多。

——毕竟在她眼里，她只是她秦允繁此生唯一的徒弟。

对啊。

她要将她培养成最出色的继承人，要让她成为天一宗的骄傲。

可是……

如果迫不得已只能择其一样。

如果非要做出一个选择。

她啊。

她却只想让她开开心心、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地活着。

半晌，低低的笑声在大堂中回荡而起，秦允繁抚了抚有些斑白的长发，闭上眼，宽大的袖口滑落，遮住了白皙的手腕。

在祁央永远不会知道的地方，有一条淡蓝色的生命之线正轻轻地摇曳着。

一如它就这么坚定地将一颗师尊的真心同另一条鲜活的生命连接在一起，克制自持却又鲜血淋淋，永不离断。

阿央。

你知道吗。

你终将超越我，超越这天一宗的所有人，然后成为一代最强的宗主。

你终将达到我所不能触碰到的层次。

你的未来还很长。

为师不知道能陪你走到哪一步，不知道能陪你走到哪一天。

或许是几十年之后。

或许是下一秒。

我们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