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时候还太小，读不懂老师脸上掩饰不住的慌张和不忍，只是笑嘻嘻看着眼前人：“老师，找我有什么事吗？”

老师几次张口都没发出声音，最后在余念稚迷惑的视线里开口：“小鱼，你妈妈一会儿来接你回家。你爸爸他……”

与此同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惊叫，余念稚回头，看到原本快要堆好的积木被一个男生不小心掀翻在地，积木哗啦一声掉了满地。就这么散了。

*

余念稚猛地从睡梦中惊醒。

在床上呆坐片刻，她慢慢回过神来，看到窗外下起了雨，狂风卷着大雨哗啦啦拍击着窗户。

她抬头看了眼表，2:06

距离天亮还有好长时间。

躺下已经没了睡意，余念稚望着灰蒙蒙的窗帘发了会儿呆，忍不住回想起很久之前的往事。

事情好像已经过去了很久，又好像就发生在昨天。

爸爸……

轻轻念着这个称呼，余念稚眼眶又有些湿润。

她觉得口渴，起身想去倒点水喝。

余念稚怕吵醒隔壁房间的人，尽可能把动作放轻。房门因为年久失修发出“吱呀”一声响，余念稚蹑手蹑脚走到房间，提起暖壶倒了杯水。

因为半夜没开灯的缘故，本来就狭小昏暗的空间更像是蒙上了一层灰扑扑的尘埃，各种摆设挤在一处，勉强开辟出了小块空间来安放厨房和卫生间。

喝了几口水，余念稚正要回房间，突然听到隔壁房间的门被人推开：“这么晚了，怎么没睡？”

自那件事之后，妈妈的睡眠质量一直很糟，余念稚自认动作已经很轻，但还是把对方吵醒了。

余念稚道：“妈，吵着你了？我口渴出来喝口水。你快去睡吧。”

余妈妈答应一声，她的声音很轻，黑夜里像是飘忽的幽灵：“你也去睡吧。”

想了想又问道：“自己一个人睡得还习惯吗？”

余念稚笑道：“习惯。我都二年级啦，早该自己睡觉了。总不能一直跟你们俩……”

话说到这儿，又生生顿住。

窗外的鱼越下越大，一道闪电划过夜空，骤然照亮了余妈妈的脸。她刚过三十岁，但眼角已经有了很明显的皱纹。又因为过度操劳总带着疲倦，越发显得憔悴苍老。

余念稚看着妈妈的神情，短暂的白光衬得她脸色苍白冰冷，仿佛一瞬间失了活人的生气。

余念稚张了张口，想说妈妈你别伤心，那不是爸爸的错。她想说你好好的，以后我赚钱养你。

在她开口前，余妈妈轻声道：“睡觉吧。”

余念稚在原地愣愣站了几秒，沉默着回了自己屋。

次日一早，余念稚起床去上学。不知道是不是昨晚那点不愉快的缘故，坐在教室里她没来由的心慌，频频走神。

天气非常晴朗，余念稚的位置靠窗，她抬头看了眼窗外的光线，亮的有些刺眼。

余念稚眯了下眼睛。

数学老师正在讲一道题，班主任突然来到教室门口，把老师叫了出去。

班里一阵骚乱，很多人都好奇地朝门外望去，想知道班主任来是为了什么事。

几分钟的功夫，数学老师去而复返：“余念稚同学出来一下。”

突然被点名，余念稚还有点懵，接着在全班同学的注目礼下站起身，跑出门外。

班主任正在外面等她。

余念稚：“老师，找我有什么事吗？”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余念稚总觉得老师神情中有种掩饰不住的慌张和心疼。

像是预感到什么。

她突然想起很久前一个相似的上午。

只不过现在，她已经学会了看别人的脸色，不会再笑得那般开心了。

班主任蹲下身子和她平视，轻轻扶住她的肩膀：“小余啊，老师有个事儿要跟你说。”

老师似乎在组织着措辞，说完这句就没了后文。

余念稚神色平静：“是我妈妈吗？”

老师愣了下，没想到余念稚这么敏感。她身上有种这个年纪不该有的镇定和平静。

余念稚家的情况她也了解一些，见对方已经猜到了，她就算再不忍心，能做的也只是把话说得尽量委婉：“小余你不要想太多，你妈妈没事，她就是，就是一时想不开。你也知道……”

余念稚打断了老师絮絮叨叨的话，问道：“我妈妈怎么了？”

老师道：“她现在没事，她……她在楼顶。”

余念稚来到现场，那栋楼在周围高耸的建筑里不算太高。

但是摔下来足够要人命。

余念稚穿过人群，议论声不断地灌进她的耳中。

“唉年纪轻轻的怎么就想不开呢？”

“日子过不下去了呗。听说是老公死了，自己拖着个半大的孩子。打工的地方老板又一直拖着不给工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