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青盯着头顶昏黄的灯光，微微一笑，“记得记不得又怎么样，我们做鬼差的，要见证很多悲喜，有人不肯接受自己死亡，有人害怕刑责，有人宁愿变成孤魂野鬼也不愿意再世为人受生老病死的痛苦，他们哭闹崩溃发散怨气，可对于我们来说，做一个旁观者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乐乐抬头看着范青，范青继续道：“我曾经在十八层地狱做监刑官，我看过世界上最痛苦的刑罚，可是受刑的那个人整整两千年，没有叫过一句痛，当时我就在想，也许我平时的忧虑跟那个比起来，根本微不足道。”

乐乐眨眨眼睛，“你这个故事明明就是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我不觉得能安慰到我。”

看到别人痛苦，就觉得自己其实也就还好，这种比较出来的幸福感，一点儿都不高级。

范青笑着揉了揉乐乐的脑袋，笑了两声，只是笑过之后，他眼睛里闪过一丝情绪，虽然那个人已经走了，可是他还是为他感到难过，因为真正把那个人囚禁在十八层地狱的，不是刑，而是情，他有一双忧郁的眼睛，里面藏着无尽的痛苦和愧疚，每当范青看着那双眼睛的时候，他仿佛看着世界上最大的悲伤，长此以往范青也不愿意在那里呆了，因为那样的情绪实在是太容易让人陷进去。

灵犀知道范青说得就是罗甯，以前她总是固执地怨恨，恨背叛、恨血液流尽后身体与灵魂撕扯时绝望的感觉，罗绛死后她也不愿意承认自己有做错，可是这一刻，在这安静的车厢，在这个众生惶恐，惴惴不安地氛围里，她开始有了悔意，不仅是对罗甯，还有对罗家所做的一切。

火车停靠在了痴市，灵犀有些诧异，按理来说，罗绛变成红莲鬼士，应该是到处飘荡，吞噬万鬼旗的怨气才对，怎么会跑到痴市来了。

绮欢死后，痴市换了新的主人，新主人是个生前被剥了皮的红鬼，据说她死的时候，正是因为被老公嫌弃那副皮囊很脏，所以在死后她对于新的东西非常执着，固执地不肯使用别人用过的东西，包括宅子。

绮欢养过一头食梦兽，灵犀曾经误闯进兽笼里，食梦兽也正是因为吞噬了她的心魔而暴毙，也正是因为那次，灵犀才知道自己根本放不下仇恨。

“到了。”

听到范青的声音，灵犀拉回思绪，看着熟悉的鬼王府，她叹了一口气，跟了进去。

“姐姐在哪儿呢？”

“嘘。”范青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指了指前面不远处。

罗绛双目呈黑紫色，因为红莲业火的关系，头发是张扬的红色，尽管此时的她是安静的，正低着头不知道在做什么，但在她身上看不到一点点人的情绪，只见她眼睛咕噜一转，深深地吸了一口空气，好像一只随时会暴走的野兽。

乐乐捂着嘴唇，差点哭出声来，她慌张地从包里掏出遗梦给的小盒子，想要上前，被范青拦住了。

“等等……”

“还等什么，这会儿不是最好靠近她的吗？”

乐乐受不了这样的罗绛，她记忆中的罗绛温柔又高大，就算是变成了红莲鬼士也应该是威风凛凛的，但眼前这个罗绛，看起来孤独又迷茫，乐乐接受不了。

“我想救她。”

乐乐眼眶里溢出泪水，再次重复道：“我想救她，我不想管什么天下苍生，我只知道她不应该在这里，这里荒凉浑浊，不应该是姐姐应该呆的地方。”

“我是说，她有点不对劲。”

范青刚说完这句话，罗绛就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猛地一回头，看向了这边。

平时的罗绛虽然会偶尔在这里停留，但就在两人进门的那一刻，范青察觉到了罗绛的一丝不对劲。

“小心！”

范青把乐乐拉到一边，做出防御的姿势，可没想到的是，罗绛直接冲向了躲在树下的灵犀。

罗绛的身影闪过，树干发出沉闷的声音，无数的叶子瞬间从枝丫上脱落下来，随着气流在空中打着旋儿，刚落在地上，又被卷起。

灵犀往后一躲，眼睛里尽是悲伤，她哑着嗓子叫了一句罗绛。。

罗绛一头火红色的头发随风舞动，身体轻得像一朵云，不断地追杀着灵犀。

在她眼里，面前只有一团黑色的魔气，所以无论灵犀怎么叫她的名字，她都毫无反应。

乐乐被吓坏了，指着灵犀问范青，“她是谁？是来杀姐姐的吗？”

范青一脸阴郁，“她……”

罗绛为什么成为红莲鬼士，范青还是清楚的，只是灵犀的事情一直被北阴大帝压着，他无从插手。

“她什么啊，你倒是别吞吞吐吐的啊！”

灵犀虽然只是躲避，没有出招，但乐乐看着眼前的情况实在是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