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了一身满(183)

作者:桃籽儿 阅读记录

说到此处他终于侧首看向他,冰冷的眼底戾气骤显,便似炼狱杀神一般可怖,又一字一句问:“尔等究竟,是否曾欲行刺太后?”

……在场侍奉三朝的老臣泰半都见过当年的晋国公世子。

“恰似青霜穿玉楼,又如琼英酿雪风”……虽则一贯也是沉默寡言冷冷清清,却远不似如今这般沉郁狠戾喜怒无常——他实在变了很多,尤其自七年前如奇迹般生还归朝后,便……

卫弼也被那锋利的一眼钉在原地,同时亦刚刚意识到自己与范玉成都料错了——他方献亭根本就不想同他们讲什么“进退取舍左右衡量”,他是当真要掘地三尺追根究底,也是当真要……百无禁忌大开杀戒。

惊惧之感钻心刻骨、他也终于似半多月前的幼主与太后一般体会到了为人鱼肉的绝望滋味,困兽犹斗总是激烈、那时亦在刀剑之下劈手指向方献亭,骂道:“方献亭——你这是在做什么——”

“本王乃是卫氏宗亲!更是先帝钦点辅政之臣!”

“你敢杀本王?你便不怕天下人对你口诛笔伐、不怕颍川方氏名声尽毁吗!”

声嘶力竭的质问如同沙尘没入沧海,群臣百官看得真切,那位君侯分明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只水静无波道:“谋逆犯上者论罪当诛,本侯依国法办事并无甚可惧——逆王亦是卫氏宗亲,他日却必被斩于阵前告慰我三军万千英灵。”

这话已说得狠到了底,明堂之内那些一身戎装的甲士亦只听他一人号令,他们步步向卫弼范玉成紧逼而去、锋利的长剑闪着幽幽的冷光,下一刻一切便成定局、五辅相斗大张挞伐的流言亦将传遍天下——

可——

“……方侯。”

一道清浅的声音自垂帘之后传出,便似雪中孤芳一般静雅飘摇,在那一片肃杀刚硬的朝堂上几乎轻不可闻,却依旧完完整整地落在了那个与她阔别已久的男子耳里。

“大敛之乱其情曲折,是非长短非一朝可定……况阴平王与范相伴先帝久矣、于我大周社稷又有功勋,惩戒之事还当另作考量。”

这……

这分明是在替那二人开脱、有意息事宁人化干戈为玉帛,垂帘之前的幼帝已惊诧回身、眼底分明盈满不解与不甘;群臣亦未料这位太后能有如此气量眼界,只是如今君侯大权独揽说一不二、连同朝为官的两位辅臣都是说动就动,又怎会将她一介弱质女流的阻难放在眼里呢?

大殿之内气氛僵滞,一切生死治乱都在那人一念之间,他却只微微抬头向御阶之上看去、目光穿过微微摇动的珠帘与那双既熟悉又陌生的眼睛相遇;短暂的一眼既确凿又飘渺,她虽深知一切不过出于君臣之义、却仍难免心神震动未能自已,下一刻他再次低下头去,在群臣百官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对她俯首,答:“臣谨遵太后懿旨。”

……竟就这般容易地应了。

御阶之下一片哗然,垂帘之后却是默然无声,没人看得见那位太后眼底起伏的波澜,只听到她以平静得没有一丝破绽的声音应了一句“善”;随后他又对她一拜,转而看向卫弼范玉成的目光显得更加漠然,沉吟片刻又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犯上之责不可无人担待。”

语罢又一挥手,明堂外便再次走进若干甲士,其中两人一左一右架着一个年纪尚轻的男子,仔细看赫然正是当日欲持箭行凶的阴平王世子卫麟。

“父王——”

“父王救我——”

他被毫不顾念地用力扔到地上、接着又体面尽失地向自己的父亲呼救求援,阴平王脸色大变急怒攻心,转头质问方献亭时连嘴唇都在剧烈地发抖:“方献亭——你、你究竟要干什么——”

君侯却连看都不肯再看向他们父子一眼,峻峭的背影果然如同青霜雪风一般萧寒,只冷冷落下一个字:“打。”

其麾下之人令行禁止、皆将主君所言奉若神旨,当下立即取来军中刑棍、一下下毫不含糊地狠狠落在阴平王世子的血肉之躯上,沉闷的声响到骨到肉、伴上他和他父亲此起彼伏的哭嚎怒骂就更显得触目惊心,朝堂之上所有人都在那一刻看得清清楚楚,今时今日究竟谁才是这大周生杀予夺的无名之主。

一个前所未有的时代。

……已经到来了。

第94章

“母后方才究竟为何要出言阻止——”

朝会散后百官退去, 折回积善宫时宋疏妍已身心俱疲,卫熹却是难得的精神亢奋,此前病中萎靡一扫而空、更显出几分抱恨激愤。

“那阴平王父子居心叵测罪大恶极、便是千刀万剐也不足泄儿臣心头之恨!——方侯只差一步便要杀了他们, 从此朝中便再无人敢对母后不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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