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了一身满(199)

作者:桃籽儿 阅读记录

无奈只好停船靠岸,宫中禁军皆带刀登岸牢牢控制津渡,太后和幼主则暂留船上未曾露面;少顷王穆又来回话、称扬州刺史携几州官员前来觐见,卫熹看了看他母后的脸色,经得首肯后方才道:“宣。”

王穆躬身应是,不多时便亲自引着一众地方官员入了船舱,为首那个一身绯袍相貌堂堂的男子赫然正是太后故人,只是若干年过去当初名满江南的万家公子也有了些许老态、不像年轻时那般飘逸出尘芝兰玉树了。

“臣扬州刺史万昇,叩见太后——叩见陛下——”

他十分恭谨地对宋疏妍和卫熹行礼,身后同僚亦随之下拜,叩首后却久久未闻那一声“平身”,只听太后淡淡问:“如今扬州内外形势如何?”

这……

跪在万昇身后的几位司马参军心中一颤,却才明白自己此前的如意算盘是落了空:他们自也知晓此次疏散流民不力泰半要受惩处,本打算借万刺史与宋太后同属一家的交情避一避祸,却未料对方铁面无私根本不赐这个人情,遂一个个将身子伏得更低,可不敢抬头触怒天颜。

“回太后……”

万昇也与自己的小姨妹多年未见了,实则即便在过去他也仅与她有几面之缘——他知道她过去在宋家并不得宠、又同自己岳母一房十分不睦,如今只恐对方会因私迁怒自己,答起话来自是格外谨慎小心。

“开岁之后北地流民大批迁徙,扬州地处南北交界之地、近一月皆水陆拥塞难承其负;今城内人满为患,为防流寇作祟已关闭城门并于城外十里处搭建棚户收容流民,更向临州借调船只数百以助百姓渡江,无奈南来者数目甚巨,且……”

他顿住不言、语气像是十分为难,太后的声音似也更凉了些,只问:“且如何?”

区区三字威严无限,原来久居权力之巅确可令人脱胎换骨,万昇只觉背后一寒、语塞时又听护卫在太后左右的北衙禁军统领娄蔚将军喝问:“万大人,太后在问你——且如何?”

他遂更惊惶,一咬牙又叩首道:“且……且如今更有大批百姓盘踞江岸不肯登船,声称欲求见天颜,恳请朝廷还于旧都,永不……永不南渡……”

话音落后舱内一片死寂,别说跟在万昇身后那一众前来觐见的地方小官、便是随御驾一并出行的若干大员都已心中惴惴——众人皆知寻常布衣言行自有一定之矩,如今却有此等大逆不道之说,分明是……

一片僵滞中太后却轻轻一笑,女子细柔的声音在此刻听来尤其令人心绪复杂,片刻后又缓缓起了身,开口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倒也难为他们用心至此。”

这话自有几分讽意,其中“他们”所指是谁在场众人也都心知肚明;幼主眼中只有他的母后,在她起身后便立刻跟着站了起来,太后伸手轻柔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后又徐徐转身向船舱外走去。

“既如此便都随孤出去瞧瞧吧。”

她冷冷说着,声息平稳又暗藏锋芒,向外去时繁琐的裙裾如同花团锦簇,足下由此更似步步生莲。

“这偌大一个戏台搭来颇费力气,总不好叫人白忙一场。”

第102章

那正是一个极壮丽的黄昏。

大江滚滚昼夜不息, 红云似燃一望无际,卫兰随同父兄下船时只见堤岸两侧人山人海,远观正似巨树之下成群结队的蝼蚁、触目皆是又微不足道。

她心头升起一阵虚浮的怜悯、不久后又闻得山呼之声, 转头才见是御船那头传来动静,一抹明黄自赫赫甲光中浮显, 乃是幼帝亲现于万民之前;他身侧还有一个女子, 香培玉琢冶容多姿,雍荣尔雅丽质天成,与天子并立宛若日月同天江河行地,有种说不出的清矜高贵之感。

那便是……当朝太后宋疏妍。

她看得有些出神, 而后又见群臣万民已纷纷下拜叩首, 父兄亦一同神情轻蔑地跪了下去, 她便也只好跟着屈膝而拜;天家至尊之人自舷梯缓缓而下,直到登上江岸中贵人王穆才气沉丹田宣了一声“起”, 平身的却只有在朝的各位王公, 百姓们依旧一动不动跪在原地。

“孤尝蒙先帝教诲,知庶人安政然后君子安位,今万民于政有疑而来相问, 孤自当解民之惑慰民之忧,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平和轻缓的女声在江岸之上徐徐荡开, 尊贵之外又有种罕见的亲近之感, 下首所跪百姓面面相觑神情徊徨,一时却是无声无息。

少顷、忽有一小儿于母怀中啼哭,观之约莫还未足岁,破烂的襁褓包裹着瘦小的身体、或因久未吃过奶水而连哭声都是有气无力;他的双亲同样面黄肌瘦衣衫褴褛, 此刻见幼子哭闹引众人侧目更慌得六神无主,夫妻二人一边着急地哄慰孩子一边拼命向贵人磕头谢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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