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了一身满(306)

作者:桃籽儿 阅读记录

她是有些痴了,竟连身后何时来了人都不知晓,直到耳后忽然传来一声慨叹,在问:“……母后缘何这般喜爱画马?”

她一惊、手中的笔随即一抖,飞扬的鬃尾被不得当的墨迹染污,一幅上好的丹青便就这样毁了;她回过身,果然瞧见是少帝站在自己身后,身子几乎贴着她、彼此的距离不过区区几寸。

“陛下……”

这实在有些逾越,他们不是真正的母子、相处起来总要顾及礼仪尺矩,何况那时夜色已深、她钗镮卸去不施粉黛,实不该就这般与天子相见。

“孤已说过数次,入扶清殿必先经宫人通报!”

她有些恼了,一半为他的唐突,一半又为那幅被毁去的丹青。

“你往后若是再敢这般——”

话还未说完、卫熹已然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讨饶,这是他自幼用惯的伎俩,在她这里耍几句诨便也就都能过了。

“母后还未曾答我,因何这般喜爱画马?”

他又继续痴缠,不自称“朕”也不自称“儿臣”。

“画了许多年……难道不会腻么?”

他确是自幼便在见她画马,尤其在十年前方献亭刚刚“生还”归朝的那段日子、她更像魔怔了一般夜以继日不停地画,仙居殿内到处都是留有墨痕的白纸,曾一度令年幼的他心生恐惧夜生梦魇。

“没什么……”

她却避而不谈,当时只神情淡淡地搁了笔。

“你来寻孤又有何事?”

他大约很不喜欢听她自称“孤”,当时的神情委屈之外又有几分不满,沉默片刻后竟忽而上前一步作势要将她抱住,骇得宋疏妍当即一连后退了三步。

“陛下!”

她在训斥他、神情那么严厉又那么凶,可她的眼睛却还是那么美,纤细的身子在宽大的寝衣下显得越发柔弱,他能闻到她发间的香气,他不敢想假若能够一亲芳泽该是怎样的……

荒唐的旖思难以收束,他要拥抱她的欲望变得难以克制,少年人的身量已经很高,此刻终究还是罔顾女子意愿拉住她的手腕将人重重扯进怀里——他用一个男人的方式紧紧拥抱她,感受到她曼妙的曲线与自己全然相贴,他的骨头都软了,同时一颗心又难以抑制地滚烫起来。

“卫熹——你做什么?”

“放手!”

她已用力挣扎了起来,可昔日幼子的力量如今却已并非女子所能反抗——他终归不是方献亭,渴望她却不像她真正的爱人一样怜惜她,日渐有力的大手已将女子的手腕勒出红痕,明知她感到难受不快却也依旧不肯放手。

“母后——儿臣害怕——”

他还要再借虚假的“母子”名分为自己转圜,企图无穷无尽地讨得她的关切和怜悯。

“他们说坊间有百姓跪方氏而称万岁……说终有一日方侯会反……”

“儿臣……儿臣恐……”

第158章

这话说得几分真几分假, 大抵一半是为抵去母后对自己的推拒训斥、一半又是真切的犹疑恐惧;宋疏妍能辨出他的徊徨,天子之疑有时会成为要命的毒针、稍有不慎便会悄无声息要人性命,她终归还是最惦念方献亭, 绝不愿见卫氏皇族与他离心。

“反?”

她挑眉凉凉重复了一声,忽而冷漠起来的语气让卫熹不觉松开了紧抱她的双手。

“坊间言语向来纷杂, 过去也不见朝中这些人如此上心, 想来是如今方侯出征在外手握国中物力,有人看不过眼要在陛下耳边嚼舌根了。”

讽刺的意味颇浓、于她却是难得一见的犀利之态,甫一说完便自觉有些不妥,心想不该护那人护得如此外露, 遂又微微缓了语气、神情也渐显出几分平和。

“当初南境之事孤亦对方侯擅专之罪十分介怀, 但确不曾疑过他会有反心——若要自立, 当初你父皇崩去时才是最好的机会,他大可不必回兵救驾助朝廷南渡、只需袖手放任洛阳一派将孤杀了再顺势治他们一个谋逆之罪一石二鸟, 岂不比如今夺位轻松百倍?”

“何况他半生皆是周臣, 即便真有反心也不敢危及陛下,青史传名千秋万代,颍川方氏总要顾及自己养护了数百年的清正之名。”

这些话说得无情、道理却都十分实在, 卫熹听后眉头微松,心说母后的见地果然还是高明独到, 今日若是她与太傅一辩、必不会如他一般被逼得哑口无言。

“陛下……”

想到这里他又听到她叹息了一声, 语气无奈又郑重。

“古来明主皆善断、心性坚忍而有谅达兼济之胸怀,也只有这样的君主才能驾驭才干卓著的臣子,若一味畏惧能臣则左右只会渐余庸碌奸佞之辈,社稷大业亦难免因之废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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