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旁人……只怕就是太后了，只是我不能言明，皇帝能明白就好。

皇帝扬起的眉并未落下，眼神中露出些错愕，笑意也颇有些玩味，“皇后何出此言？”

我有些着急，“昨晚在温泉池的事，只有你我二人知晓，怎得一早起来人人都知道了？”我又顿了顿，忧虑道，“我真是万万想不到，陛下平日里深沉严谨，怎么得这中昭殿漏得像筛子一样？”

皇帝沉默了片刻，淡淡抬起双眸，“你觉得我深沉严谨？”

我愣了下，觉得他听错了我想说的要点。

他垂下眼眸，无声地叹口气，不晓得为什么，我竟读出了一种怅然。只好些无措地安慰道，“臣妾是想说，那个，有些担忧你这里，不大安全……”

皇帝却抬起头，神色已恢复正常，“皇后不必担忧。”顿了顿，方云淡风轻道，“消息是朕散出去的。”

我：……

皇帝凑过来，薄唇冰凉，在我脸颊上一蹭而过，“帝后恩爱的消息传出去，在这深宫中，怎么着也是佳话吧？”

午后用完膳，我靠在桌边看书，小月站在我身旁，替我打着扇子，却已经昏昏欲睡。

我随手翻着书页，却因为有心事，着实有些心不在焉。李义山的诗句在眼前划过，我忽然灵光一闪，猛地一拍桌子，喝道，“太无耻了！”

小月吓得一哆嗦，顿时清醒了，手里的扇子啪叽掉在地上，“小姐，怎么了？”

“太阴险了！”我愤愤喝了口茶，终于理清了思路。

皇帝为何要将同我“恩爱”的消息散出去？

其一，自然是将我拿捏在中昭殿内，随时折腾我，遂了他的心意。

其二，恐怕是为了拿捏苏家。

苏家的如意算盘是想将小女儿塞进来，如此一来，长女是皇后，幼女是宠妃，外头看来是满门荣耀的事。但这里头有个关键——我这个“长女”，是个冒牌的。既是冒牌的，苏氏必定要将嫡亲的幼女送进宫里，最好还能有个血脉。

可苏凤箫并不是她姐姐，皇帝对她未必有情谊。

这就有得掰扯了。

苏献不仅是权倾朝野的重臣，苏氏旁支更是握有大把商号。战事一起，延绵至今，国库略有些捉襟见肘。皇帝摆出帝后情深的把戏，便是在提点苏献，有我这个“假女儿”在，他有大把正当的理由拒绝苏凤箫。

“小姐，你在说谁呢？”小月小心翼翼地问。

“这里除了皇帝还有谁？”

“嘘！”小月急得快要伸手堵我的嘴，“要不你去躺会儿？”

“不躺，睡不着。”我灌了一口水，提醒自己冷静一下。

眼下这种局面，我虽是其中一枚棋子，可脑海深处似是有丝光亮，提醒我该做些什么。可惜一时间又想不明白。

“小姐，小姐……”小月一脸担心地看着我，“那你要不要出去走走？”

我托腮想了一会儿，又问，“皇帝在做什么？”

小月悄悄在我耳边说，“说是在休息，其实还在议事呢。”

我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那咱们出去走走。”

第28章 消遣

皇帝在偏殿内，周平亲自守着门，我远远瞧了一眼，绕走了另一个方向。

下午的日头虽不甚毒辣，却也是有些热的，深宫幽幽，此处有些过堂风掠过，凉飕飕甚是舒服，我便靠着廊檐坐了下来。

皇帝不喜奢华，亦爱清净。这中庭甚是朴素简洁，铺着青石板，四角的灯座无论白昼皆燃着烛火。西北角引了一泉清水进来，绕着庭院潺潺而流，打理得极为干净，连一片落叶也无，衬得底下的青苔亦历历在绘，若是放几条小鱼进去，恐怕也是能活的。

不远处门轴嘎吱一声轻响，我转头，望见两个小侍婢手中端着清扫的器具，正从屋内出来。不意见到了我，两人连门都没关，慌得立刻跪下行礼。

我摆摆手示意她们起来，有些好奇地张望几眼，“这屋子谁住着呢？”

侍女们低着头，声音小小的，“没人住着。”

我反倒更好奇了，径直走了过去。

“娘娘，这是空屋子……”侍女低着头解释，似是有阻拦之意，“里头没人。”

我便没搭理，走进去转了一圈。

窗下的妆台上放置着花钿、胭脂、檀粉……皆是上供御用的妆品，双鸾花鸟镜亦是做工精细，擦拭得一尘不染。床帏是淡青色，淡雅素净，掀开是一床烟罗锦被，轻软绵厚。我伸出手，在床的隙缝处捻出了一根青丝，不由怔了怔，怎么皇帝还金屋藏娇不成？

我正要开口询问，却见周平急匆匆走进来，一开口便训斥道，“没见娘娘正闲逛散心么？还这么不长眼冲撞？都给我下去！”言罢才对我行礼，笑道，“娘娘，找了您半日，怎么到这儿来了？”